紀惠容|CEDAW媒體性別主流化(1):媒體中的女性樣貌

2020 年 05 月 05 日 | 卓越新聞電子報, 新聞倫理

紀惠容|勵馨基金會執行顧問

對於台灣媒體所呈現的女性樣貌,不知道你是否有感覺?是喜歡?生氣?或是失望?或是無感?還是認為,無所謂,因為台灣的媒體呈現的女性樣貌,就是文化的一部分,沒什麼好說的呢?

台灣女性形象從過去農村時代影集裡的苦命童養媳、村姑,到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惡婆婆?或是瓊瑤式夢幻的女主角?還是知名人物背後的堅毅女性?不管如何,這些樣貌都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某種程度,它也展現了台灣女性地位的進展。

但到了 80~90 年代,可以說是台灣女性樣貌最被醜化的年代。台灣女性樣貌被儼然成為怪獸的商業媒體所操控,媒體為了收視率、閱報率,把女性身體巨量地物化、商品化。媒體影像競相爭比美貌、比身材、比胸部,甚至比暴露、比色羶腥,不管是戲劇節目、新聞報導、廣告無一不淪陷。

走過狂飆的媒體年代

????‍♀見肉不見腦的女人

當時,我們所看到的女性影像大多是「見肉不見腦的女人」或「被情色標籤的少女」。內衣主播被炒做一陣子。一定要穿內衣才能播報嗎?噱頭在哪裡?就是她的肉體。

新聞節目還喜愛製作偷窺情色邊緣的少女,如紅極一時的新聞節目《台灣秘密檔案》,每集不是報導鋼管女郎,就是檳榔西施、援交妹、伴遊、包養、陪酒,或色情場所被破獲的少女,節目做到極緻的是,鏡頭還會晃動,帶觀眾意淫這些少女暴露的胸部、肚子與大腿。

問題是,這些女孩在情色邊緣的成因,她們的夢想是什麼?節目不在乎,很少探討。

還有,而廣告賣給女人最夯的商品,就是減肥、豐胸和美容等醫美產品。而娛樂節目最熱門的是製作整女藝人的節目,或是少女選秀諸如《美眉共和國》節目,這些女藝人、妹妹,清涼穿著,競賽項目包括大腿夾球,很多含有性暗示,她們不需要腦袋,只要身材好、尖叫,就有收視率。

一些廣告置入節目推銷人工美女,呈現的都是女人整形後的肉體,而不是她的頭腦。各種展場都找秀 Girl,連最有氣質的書展,也找 AV 女優來促銷,因為,秀 Girl、AV 女優,才有賣點,才會被報導,女人成為商場的附加價值。

????‍♀沒有臉的女人

接下來談「沒有臉的女人」,這些影像呈現的可能是性受害女性,美其名為了保護她們的隱私,而以馬賽克遮臉,或拍背影,但這不就暗示這女性好像做錯事,見不得人嗎?要改變的是我們的社會,她們沒有錯,為何要被馬賽克?

性工作者也是經常是沒有臉的,一旦被警方破獲,影像呈現的是她們將臉遮起或將頭埋起來,根本原因就是媒體侵入式地採訪,讓她們不舒服。外籍配偶也常常沒有臉、沒有生命的,當時影片對她們的描述是「可買來的」、「包換」、「試婚」。

第三者也是沒有臉、沒有生命的,她不可以說話。第三性也是,她/他們在台灣備受歧視,只有泰國變性女性(俗稱「人妖」)來台灣時,還可以說一些話。其實,台灣對第三性的認識很少,只會當作花邊新聞或是社會邊緣新聞處理。

????‍♀被妖魔化的女人

還有「被妖魔化的女人」,媒體形容女生跟男生的用詞不相同,男生是莽夫,女人是河東獅吼。男性加害者是殺人,但女人被形容成毒蜘蛛、黑寡婦等等,這種標題屢見不鮮,這些都是性別刻板印象的判斷。

女性政治人物被妖魔化地更嚴重,稍微有企圖心就被形容深宮怨婦、有陰謀、女強人,但是男人有政治企圖時,是應該的,從未聽聞形容男強人。

如果,女性政治人物沒有企圖的,大概就被報導露肚皮,像是時任立法委員的游月霞露小肚皮上新聞,媒體對女性政治人物都不是很好的形象。直至今天,媒體對女性政治人物的報導還是著重在容貌。

被妖魔化還包括「第三者」,新聞對第三者的形容是很糟糕的,女性第三者被形容成很邪惡,如果第三者是男性,媒體卻沒有感覺。當時很夯的電視劇《台灣霹靂火》,媒體塑造兩位主角有情有義的劉文聰、邪惡的邢速蘭,其實,劉文聰也是邪惡,邢速蘭是有情有義,但媒體有其性別考量。

恐龍妹也是,爲什麼女生胖就被形容成恐龍呢?但男生卻不會被形容成恐龍。這些都是媒體創造出來的字眼。

飾演邢速蘭的演員丁國琳 15 年後(2018年)接受訪問,對於當時的辛苦依然記憶猶新。影:命運好好玩 官方頻道@YouTube頻道(CC BY-SA 3.0 )

性別運動催逼媒體進步

????‍♀欠缺性別意識的媒體

以上是媒體最壞的年代,就是因為台灣「欠缺性別意識的媒體」——當媒體人、編輯、主管都沒有性別意識,當然不覺得錯。在台灣沙文主義的文化,跑色羶腥的社會記者大部分是男性,在警察局徘徊駐守的多是男性記者,因為晚上報社不太讓女記者跑新聞,要他們有性別意識真的還蠻難的。

媒體中的女記者雖然還蠻強勢,可是媒體界要拔擢一個女性,會考量她有沒有家累,自然而然有許多女性是升不上去的。過去跑政治新聞時幾乎都是男性,娛樂性節目雖有較多的女性共同主持人,但也幾乎都是男性掌控發言權,並常開女藝人身體的玩笑,像是眼睛、皮膚、胸部等。

資本主義下的媒體靠廣告、收視率生存,女人的身體又是收視的春藥,這也成為製作人的迷思。若閱聽人也欠缺性別意識,雖然嘴上罵爛節目,眼睛卻還是盯在螢幕上。沒有行動力及思考力的閱聽人,媒體當然不在意。

????‍♀台灣婦女性別團體的努力

這些年,台灣婦女團體、性別團體很努力的推動 CEDAW(The 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all Forms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反對一切形式歧視婦女公約》)、性別主流化Gender Mainstreaming)、SDGs(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對於媒體的性別改革,更是用力監督與要求,制定了許多媒體製作準則,提供媒體參考。

主流媒體在民間團體督促之下,似乎走過最狂飆的年代,一些性別偏差的節目減少很多,標籤、醜化女人的形容詞也大量減少,甚至,成立所謂的媒體自律委員會、獨立編審、衛星自律公會

我們看到女性被拔擢,一些優質的女性製作人,製作優質的節目如《我們與惡的距離》、《俗女養成記》。女性主管也在媒體高層出線,一切似乎越來越好,與惡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媒體監督聯盟 2015 年的記者會,紀惠容(左一)時任勵馨基金會執行長代表出席。圖:紀惠容提供|鄭凱榕後製

現代網路媒體的隱憂

但是,現在媒體的隱憂可能已從主流媒體轉到社群媒體,社群媒體影響力可能大於所謂的主流媒體。

最讓人擔心的是,網路充斥著性別偏差的酸民,他們厭女語言不斷堆疊,還會帶風向,一個演藝界紅人「小豬」感情不專事件,演變成打擊第三者。

為甚麼台灣會養成如此大量的性別偏差的酸民呢?最近韓國發現性虐待女性的聊天室N號房驚動了全球。其實,不只在韓國,台灣也充斥著性別偏差、貶抑女性的遊戲軟體,如 YouTube 最近不斷播放的《日理萬姬》遊戲軟體廣告,充滿了男性沙文主義,而且將玩弄女性視為視為所當然,我認為這樣的遊戲軟體,只會製造更多物化女人、貶抑女性的迷思。

網路世界,需要更多的自律,若業者(如 YouTube、Google、Facebook)只顧賺錢、謀取利潤,民間團體的他律與監督就愈形重要。民間團體需要把焦點從主流媒體轉到與社群媒體對話,更需要對這些業者提出「公民社會責任」與「性別主流化責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