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收視不如預期 觀眾對運動轉播無感 媒體應致力打造運動媒體產業鍊


宋思彤|特約記者採訪報導
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媒觀會客室」講堂活動,邀請來賓與會對談,同時也開放了現場與線上網友的提問,解答觀眾對於體育媒體的疑惑。(特約記者宋思彤攝)
此次「媒觀會客室」講堂活動由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董事黃哲斌(左起)擔任主持人,邀請愛爾達體育台台長謝思毅、政治大學新聞系教授劉昌德、體育大學體育研究所教授陳子軒與會對談。(翻攝自媒觀直播╱特約記者宋思彤擷圖)
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舉辦「媒觀會客室」講座活動,以「怎麼看有差嗎?從運動轉播看見媒體變遷」為題,邀請國立體育大學體育研究所教授陳子軒、國立政治大學新聞系教授劉昌德,以及愛爾達體育台台長謝思毅,三位講者各自擁有體育學界、新聞學界,以及電視媒體的實務經驗。
這次講座以近期世界盃切入,並探討觀眾收視行為、體育產業娛樂化,以及運動媒體在台灣的發展、歷史與困境,進行深度討論。
為什麼一個國家要辦世界盃,或許有許多原因,座談主持人、台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董事黃哲斌特別提出了「運動洗白」的概念。卡達在籌辦世界盃的過程爆發許多爭議,其中最大的問題莫過於「移工的人權疑慮」——卡達境內超過190萬名移工,卻沒有安全的工作環境。
不過,隨著比賽開始後,這些爭議跟球場上的「政治訴求」都被淡忘,甚至被轉移焦點。其中,「媒體版面」佔了非常大的一個關鍵。
「尤其非轉播單位的新聞台,都給予非常大的連結」,陳子軒提到,雖然這一次的世界盃熱潮依舊,但傳統媒體的收視率表現卻不如以往。從聲量到電視媒體的轉換,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愛爾達從2010年取得南非世界盃轉播權後,已經連續4屆轉播世足。「電視的收視率確實受到很多影響」,謝思毅拿出國外轉播的收視率資料,包括中國央視、日本轉播單位的收視曲線,同樣呈現下跌趨勢。
為什麼亞洲國家都同步下跌?謝思毅認為,這跟賽事的時間安排偏向「歐洲思維」有關,他舉例,「歐洲的比賽都配合了他們的主流時間,例如有歐洲國家參與的球賽,就安排在歐洲時間的晚上7點半」,換算台灣的時間就是凌晨3點,時段相對來說較不友善。
「像是台灣時間下午6點,澳大利亞對上突尼西亞的比賽,排在電視收視率的前3名」,謝思毅補充,由此可見,「時段」對於電視媒體來說,確實有不小的影響。
本屆冠軍阿根廷隊長梅西(Lionel Messi)在領獎時,被披上在當地象徵「貴族」的罩袍(bisht)引發爭議。劉昌德以此舉例賽場上的政治議題無所不在。(特約記者宋思彤攝)
除了世界盃足球賽賽程的時間安排,台灣國內社會的外在因素,也會造成收視率的浮動。像是世界盃開踢第一週,恰巧適逢國內九合一大選的「黃金週」,不論在賽前宣傳、首週的媒體版面上,世界盃的版面多被選舉取代。
即使隨著選舉結束、球賽進入白熱化階段,但據謝思毅觀察,「反而是在第一個禮拜,台灣的觀眾會有比較好的收視風氣,尤其前三天就有英格蘭、德國、西班牙、日本,都被安排在台灣的黃金時段(約晚間六到九點時段)」,不過被選舉削弱了光環。謝思毅認為,這可能也是本次世界盃的電視收視率,沒有顯著上升的原因之一。
「年輕的觀眾,確實全部都往網路走了」,謝思毅分析世界盃期間的電視收視率表現,認為「現在會留在電視的,大概只剩35歲以上、甚至45歲以上會更加明顯」,為了迎戰大量的收視群眾,這次取得轉播權的愛爾達、中華電信,可是做好了十足準備。
2018年的世界盃足球賽,愛爾達攜手中華電信推出轉播服務,卻因為流量瞬間湧入,造成平台大當機,只能被迫開放免費觀看。雖然締造了流量高峰,但卻無法從OTT取得任何訂閱收益。
時隔四年,這次終於寫下了漂亮的新頁,「尤其去年的東京奧運轉播,是一個收視習慣的改變、也是很成功的壓力測試」,謝思毅說明,經過時代更迭,現在許多觀眾已經不再只以「電視」作為收視平台。
不過,OTT 平台即使獲得爆炸性成長跟收益,但「左手通右手」的隱憂也令謝思毅十分擔心。
「比較悲觀的是,整個市場並沒有變大。甚至,25歲以下的觀眾,對於『體育轉播』似乎不是那麼感興趣」謝思毅提到,愛爾達從10年前開始耕耘年輕族群,10年後雖然有所收穫,卻難以培養所謂的「第二代球迷」——這樣的收視斷層,也讓身為台長的他相當擔心。
「目前還沒有辦法找到跟年輕觀眾、未來這群主力族群的共鳴」,謝思毅坦言。
未來或許暫時無法找到方向,不過,或許我們可以「以古鑑今」,回顧過往的媒體轉播與觀眾收視習慣的歷史。
「電視台、新科技為什麼需要運動節目?因為它是非常吸引人的」,劉昌德強調,像是號稱國球的棒球人氣相當高,有了轉播權等於是取得「殺手級應用」。
劉昌德回顧過去有線電視的發展史,1993年《有線電視法》設立後,許多第四台和衛星頻道開始競爭體育賽事的轉播權,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是始祖的非TVIS(今年代 MUCH 台)莫屬。
「一開始攝影機還抓不到球,打左外野、他去拍右外野」,劉昌德笑說,當時還被球迷罵得要死。不過在短時間內品質提升、觀眾增加後,轉播的權利金也逐年上漲。
1997年,由中信主導的緯來企業大舉進攻運動轉播市場,除了成立緯來體育台,甚至以當時的「天價」買下了中職轉播權,立下了一個無人可超越的標竿,「只要有新的傳播科技出現的時候,或是有新的競爭者進來時,職棒轉播的『輝煌史』就會被提及」,劉昌德說。
職棒轉播發展過程中,經過了聯盟分裂、合併、假球案的風暴,緯來依舊長期主導職棒轉播。直到2014年,這樣的局面終於被打破——轉播不再以聯盟來賣,而是以各隊為單位出售,雖然創造更多收益,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窘境。
劉昌德舉例,球迷可能無法很直觀地找到某個球隊的轉播;球團也會因為轉播金不同,產生「貧富落差」的現象;球迷以往共同收看的「集體記憶」,甚至可能在轉播權拆分後,造成記憶破滅、碎片化的現象。
「或許商業上有很多好處,」但劉昌德也提醒,要記得從觀眾、球迷的角度出發,尤其在媒體科技日益變遷的情況下,「我們必須重新看待『這樣的世代下還有什麼』」。
未來,媒體也必須試著把眼光放遠,從轉播賽事本身出發,延伸出一個宏觀的「運動媒體產業鍊」。
「我們要面臨一個殘酷的事實,『運動』對觀眾來說,好像不盡然這麼特別」,陳子軒以OTT發展的趨勢,歸納出新觀點:一樣的月費,觀眾可以選擇買全方位的Netflix,為什麼要買一個運動專門的轉播平台?
陳子軒以網路媒體發展的態勢,觀察現代閱聽人注意力普遍下降。(特約記者宋思彤攝)
陳子軒以網路媒體發展的態勢觀察,他發現,在現代閱聽人專注度普遍低落的情況下,一場動輒兩、三個小時的比賽,要能夠持續吸引閱聽人注意力「是困難的」。不過也能觀察到,Google、Amazon 等科技巨頭,對於這個產業依然抱持著高度興趣。
「因為他們所看到的,已經不只是運動賽事本身」陳子軒舉例,像是近年崛起的運動紀錄片(Sports Documentaries),除了介紹人物的成長歷程外,甚至加進了「感情」元素在裡頭,不單單只是單場比賽的數據。
「我們可以用紀錄片的形式,把運動賽場上感人的、具爭議的,或者與球迷產生牽連、羈絆的內容記錄下來」陳子軒認為,這些內容與觀者產生共鳴,並深化他們對體育比賽的情感。
除了紀錄片外,還有許多戲劇、遊戲、動畫是與足球有關,陳子軒舉例, Apple 原創的運動喜劇《泰德拉索:錯棚教練趣事多》、EA 的《FIFA》系列,都引起體育迷的注意跟興趣。他認為,「『運動』其實已經轉化成娛樂」。
運動媒體的未來,真的容許我們樂觀嗎?
「但當《全明星運動會》的收視率,比運動轉播還要高的時候,就知道麻煩大了」陳子軒也觀察到最近「運動型綜藝節目」崛起的跡象,並提出身為學者的擔憂。
他認為,網路媒體雖然提供了一個舞台跟多元敘事的管道,但取得代之的是「全球化」的競爭,「這或許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與會來賓回應現場、線上觀眾提問、對於未來運動媒體的發展,三位老師的看法都不盡相同。(特約記者宋思彤攝)
不過劉昌德反而沒看得這麼悲觀,他認為不管是哪種運動掀起的「體育熱潮」,收視人口或許會短時間激增、但也會面臨減少的情況,「他們背後都會有不同的球迷,有些人來來去去、有些人是看熱鬧」。
劉昌德以健康、多元的角度看待這件事,並試著同理觀眾的心態。他認為,「重點在我們該如何健康地經營,讓運動轉播成為穩定的生態系」。讓頻道不論在體育淡季或是體育旺季,都能支撐起連綿不同的各式轉播,並長久地、永續地經營下去。
「我的角色比較世俗一點啦,就是成本跟金錢」謝思毅笑說,要長久經營體育頻道,當然會在這兩者之間取得權衡,「但我們還是希望,把運動賽事的迷人之處,持續地發揚下去」。
謝思毅也期盼同樣在產業內努力的同業們,「當年我們怎麼被感動進來的,我們就怎麼感動觀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