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宮的影響力深入俄羅斯大報內部紛爭
賴昀｜特約記者編譯
備受公眾關注的《公報》
《公報》是由薩諾瑪獨立媒體公司（Sanoma Independent Media）與《金融時報》和《華爾街日報》共同於 1999 年發起成立，在 2014 年時因抨擊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半島、侵略烏克蘭而一戰成名，並長期引領其他媒體揭露普丁政府和其相關人士在商業界擴大影響力、煽動選民支持親普丁政黨的情況。
在 2015 年時，因俄羅斯通過新的《媒體所有權法》，禁止外國企業擁有 20% 以上俄羅斯媒體公司的股份，《金融時報》和《華爾街日報》就已出售其在《公報》的股份。
隨著其他俄羅斯媒體越來越怯於發聲，有時甚至直接遭到官方下架，或是被親普丁人士收購，《公報》在俄羅斯經濟逐漸惡化，以及因武漢肺炎疫情蔓延而讓普丁的信任度下滑的背景下，更加受到公眾關注。
但是現在，《公報》的編輯高層擔心，報社的新領導層會使得該報失去批判性，並在普丁正在爭取修憲，讓他自己能夠掌權到 2036 年的此刻，不再緊追報導俄羅斯政商關係的對抗或是勾結。
《公報》是俄羅斯少數獨立於政府之外的聲音、身為境內最大商業報紙之一。圖：《公報》官網（Fair Use）
總編輯特權？《公報》代理總編引爆內部紛爭
在《公報》內部爆發的紛爭，始於 3 月下旬，新任代理總編輯 Andrei Shmarov 上任之後。當時 Shmarov 打算讓《公報》的潛在買家——報商 Konstantin Zyatkov 和投資管理公司 Arbat Capital 的主席 Alexei Golubovich 插手干預《公報》的編輯工作和報導方向，並為此警告《公報》的記者。
《公報》原業主、俄羅斯媒體巨頭 Demyan Kudravtsev 也早已向《公報》記者表明，他允許潛在買家在正式入主《公報》前，便能重塑這份報紙。後來，根據俄羅斯英文媒體 Meduza 報導，《公報》在 5 月 28 日正式出售給了 Zyatkov 旗下的 Sapport 公司。
Shmarov 還因為執意在報導中為俄羅斯國營石油巨頭 Rosneft 公司創造正面聲量，因而激怒《公報》職員，他的做法包括用頭條報導俄羅斯政府在收購 Rosneft 在委內瑞拉的資產後，所能夠取得的收益，卻避談這項投資帶來的風險。
此外，Shmarov 撤掉刊載在《公報》上，對 Rosneft 主席 Igor Sechin 的批評文章。Sechin 曾經是俄羅斯情報機關 KGB 的特務人員，任職於普丁政府內部。曾與 Shmarov 談過話的編輯表示，Shmarov 還指示《公報》編輯室不要引用俄羅斯最後一個大型獨立民意調查機構列瓦達中心（Levada Center）的調查報告。
Shmarov 對自己上述種種行為的解釋是，這是他身為《公報》總編輯的特權。
政府透過金融、國企、法規箝制媒體自由發聲
據《自由歐洲電台》報導，Rosneft 國營公司旗下的金融機構「俄羅斯區域開發銀行」（RRDB）是《公報》670 萬歐元債務所有權人——Konstanta 公司的資金借貸來源，另外媒體 Meduza 報導還指出，媒體大亨 Kudravtsev 名下的投資公司 Arkan Investment 也從 RRDB 取得 2800 萬歐元的貸款。《莫斯科時報》則報導，Rosneft 公司發言人 Mikhail Leontyev 在談話時提到，可以透過 RRDB 的貸款來「控制」Kudravtsev。
自由派人士預測，《公報》內部的紛爭恐會使曾一度蓬勃發展的俄羅斯媒體力量加速崩解，事實上，在 2000 年，普丁就任總統一年之後，俄羅斯政府控制的另一間大型石油公司 Gazprom 的媒體部門就接管了獨立電視台 NTV，當時已有許多人憂心媒體自由會持續遭到更多限制。
從那時起，俄羅斯境內又連續發生了多起殺害記者的命案，去年俄羅斯國會更將侮辱政府官員和發布「假新聞」入罪。克里姆林宮的職員會定期與媒體高層會面，並對特定議題的報導方向作出指示，而一些名義上的獨立電視台也會避免公開批評政府。
《公報》的未來發展方向，使得人們更加擔憂俄羅斯官方對異議之聲的容忍空間急遽減縮。新聞自由組織「無國界記者」在一份聲明中批評，「這種干預手法，顯示克里姆林宮對俄羅斯媒體正在加強」。
克林姆林宮實質影響與媒體的奮力對抗
《公報》的政治版編輯 Dmitry Kamshev 向《華爾街日報》透露，Shmarov 受到來自克里姆林宮的警告，不允許《公報》對兩則新聞進行報導。其中一則新聞是列瓦達中心在外國資金贊助下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普丁目前的支持度是 59%，降到了史上最低；而另一則被禁止報導的新聞是普丁計畫透過修憲，讓他自己能夠在 2024 年總統任期結束後，仍能繼續執政。
Shmarov 則在接受《華爾街日報》訪問時，否認了 Kamshev 的說法。克里姆林宮發言人 Dmitry Peskov 也在 4 月對記者表示，俄羅斯政府不干預俄羅斯媒體的編輯政策，否認向 Shmarov 和《公報》施壓，並稱俄羅斯官方樂於見到本地報章雜誌維持高水準的報導。
在 4 月 23 日的時候，《公報》編輯室不顧 Shmarov 的反對，刊登了一篇評論文章，文中批評 Shmarov 的決策，並發出警告，指出《公報》身為俄羅斯公正商業媒體的聲譽將會被破壞。文章內容雖沒有直接指責 Shmarov 聽從克里姆林宮的指示，但指出了《公報》的內容將會變得「完全不同」。
隨著俄羅斯的新聞自由情況逐步惡化，《公報》內部的紛爭格外引發關注。根據無國界記者在 2019 年的排名，俄羅斯的新聞自由程度在 180 個國家中只排名第 149 名，無國界記者還在排名報告中批評發生在南部車臣地區，針對記者的暴力事件，此外俄羅斯官方在 2019 年還以反極端主義的名義，對一名記者進行審判。無國界記者評論，Shmarov 表現出的立場深深打擊了俄羅斯新聞業的獨立性。
去年，與克林姆林宮關係友好的商人 Alisher Usmanov 所擁有的另一家俄羅斯大報《生意人報》（Kommersant）刊登了一篇評論俄羅斯政黨「統一俄羅斯」（United Russia Party，普丁曾任黨主席）黨籍國會議員 Valentina Matvienko 未來去向的文章，事後有兩名記者因此遭到開除。
當時《生意人報》總編輯 Vladimir Zhelonkin 表示兩人是因違背該報道德規範而遭解僱，但他並沒有說明該兩名記者違背了哪一條規範。此事引起《生意人報》旗下大約 12 名記者集體辭職以示抗議。
遭解職的兩名記者則表示，Matvienko 身邊的親近人士對他們的報導不滿，因而對《生意人報》施壓。Usmanov 的發言人則堅持 Usmanov 並未左右《生意人報》的編輯方針，也未介入《生意人報》記者的人事僱用或是解職，並強調「該兩名《生意人報》的記者遭到解僱一事，和 Alisher Usmanov 完全沒有關係」。
《公報》主編 Dmitry Simakov 向《華爾街日報》表示，該報內部面臨的混亂情況讓人懷疑 Shmarov 主掌《公報》一事，正是由克里姆林宮所安排。克林姆林宮沒有回應《華爾街日報》的詢問，Shmarov 則僅承認他「曾經和普丁握手」。
如果 Shmarov 繼續留任代理總編輯，Simakov 認為還有許多《公報》的職員會因此決定辭職。他沈痛表示，「如果不能說實話，寫新聞就沒有意義」。
湯森路透基金會與歐華律師事務所（DLA Piper）等機構共同合作撰寫的《俄羅斯媒體管制》，很值得參考。圖：湯森路透基金會（Fair Use）
參考資料：
- 《華爾街日報》Power Struggle at Russian Newspaper Shows Kremlin’s Widening Influence
- 《莫斯科時報》Rosneft ‘Controls’ Russia’s Leading Business Paper Vedomosti Through Debt: Investigation
- 《自由歐洲電台》Is Russia’s State Oil Giant Pulling The Strings At An Influential Business Newspaper?
- 《Meduza》Sale of top Russian business newspaper ‘Vedomosti’ complete
- 書籍《當代俄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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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編輯：世新大學傳播管理學系｜陳郁翔
主編：鄭凱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