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朱弘川 摘譯

今年一月,新聞網站VOX揭露了國家地理雜誌資深副主任 Patrick Witty的性侵疑雲後,新聞攝影圈內的性騷擾問題也因此浮上枱面。

(圖片來源:Unsplash

性騷擾在媒體產業相當普遍,但媒體機構常視而不見

《哥倫比亞新聞評論》(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 以下簡稱CJR)經過5個多月的調查,訪問了近50位新聞工作者;根據受訪女性的陳述,知名照片供應商VII的Antonin Kratochvil,和Eddie Adams Workshop(EAW)的Christian Rodriguez這兩位攝影師在業內的惡行已行之有年,但兩人所屬的媒體組織皆對受害者的投訴置之不理。

許多女性受訪者認為性騒擾在媒體產業相當普遍,她們認為,媒體產業向來為男性所主導,充滿了陽剛氣息,也容易有超男性化(hyper-masculine)的行為發生;而媒體業逐漸仰賴自由記者(freelancer),也影響了責任歸屬的問題。而年輕攝影師也容易在攝影工作坊和其他活動中,被年長或資深的攝影記者所剝削。

更糟糕的是,出版商、媒體機構對這樣的行為視而不見。這些受訪女性表示,性騒擾沒有新聞點,也沒有人會在意。「這些人的行為雖然糟糕,但有出版商在保護他們」,居住在紐約的紀錄片攝影記者Polina V. Yamshchikov說。 「這其中肯定有陰謀,決定了誰是有價值,誰應該被保護的。」

有色人種女性特別容易受到騷擾,因為她們不太可能得到太多「誰是騒擾者」的警告,而身為邊緣化的群體,他們擔心說出來將失去更多。「我認為,若這些經歷是出自一個白人女性時,所受到保護會遠大於有色女性」,ESPN的資深攝影編輯Danielle Scruggs這麼說。「這牽扯了許多利害關係,特別是對黑人女性來說,我們在新聞編輯室中沒什麼權力。」

為了終結性騒擾,女性攝影記者認為冷漠的文化必須結束。「我們必須面對這些醜陋的事實」,攝影記者Amanda Mustard說。「這會讓人不舒服,但我們必須願意做出改變。新聞業必須以身作則,制定相關協議,證明這是一個安全的空間, 女性也得站出來發聲,什麼行為是錯的?誰對你做了什麼?才能改善目前的情況。」

儘管在國家地理雜誌、紐約時報、時代和華盛頓郵報等媒體,仍有女性擔任攝影部門的高階職位,但目前的人數明顯偏低。美聯社近期的一份內部調查指出,女性攝影記者只佔全體的14%,派駐美國本土的佔19%,國際特派則是11%;另外,申請世界新聞攝影獎(World Press Photo Awards)的記者有高達85%為男性。「女性攝影」(Women Photograph)是自由攝影師Daniella Zalcman於2017年發起的活動,旨在追踪女性攝影師的作品,出現在8個國際刊物頭版(A1版)的比例;結果顯示比例最高是舊金山紀事報,有23.4%的照片是出自女性之手,華爾街日報最低,只有6.2%。

性別歧視和性騷擾在這個行業非常普遍,以至於很多受訪者認為男性同事已習以為常。伊斯坦堡的自由攝影記者Erin Trieb於2008年參加了共和黨全國大會,當時她在一家餐廳與一群男性記者共桌。「其中一人突然說,『你為什麼不掀起衣服,向我展示你的乳房?』」Trieb說。現場沒有任何人斥責這樣的言語。

當Anastasia Taylor-Lind開始從事新聞攝影時,她沉浸在Robert Capa和James Nachtwey等模範的書籍和紀錄片中;她理解到,要想成功,就必須適應這個以男性為主導的行業。她改變了自己的外表,盡可能減少了她的女性氣質,剪去她的金髮,並染成棕色,也不再化妝,同時也了解到,要達到事業的頂峰,意味著得忍受性騷擾。

知名照片供應商VII成員Antonin Kratochvil的惡行

Taylor-Lind最終加入了知名的照片供應社VII。在2014年VII年會上,Taylor-Lind被VII的創始會員,贏得三次世界新聞攝影獎的Antonin Kratochvil侵犯。她當天穿著一條長裙,在會議休息時站在窗戶旁, Kratochvil突然將手滑入她的臀部之間,並隔著衣服觸摸她的陰道;Taylor-Lind說她僵住了,直到Kratochvil停手,她才趕緊走開。

「當下我沒任何反應,因為我了解這是作為一名年輕女性,在男性主導的行業須付出的代價」,Taylor-Lind說道。「而且我不想被認為,你知道的,這個女人在抱怨事情。任何我可以投訴的對象都在房間裡,這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

攝影師Tom Jamieson表示,Taylor-Lind曾告訴他Kratochvil侵犯她的經歷。 Taylor-Lind認為,Kratochvil的行為在該機構內是眾所周知的,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便在同事面前猥褻地評論她的乳房。「VII的同事和朋友都目睹這件事情,但也只會說『哦,Kratochvil就是這樣』」Taylor-Lind說。

Kratochvil還騷擾了另一名VII的同事Stephanie Sinclair。2008年,就在Sinclair加入VII之前,她與Kratochvil相約在紐約喝咖啡。據VII前成員Lauren Greenfield轉述:「Kratochvil告訴她,『我敢打賭,你喜歡被人從後面來』,並不顧Sinclair的意願親了她」。Sinclair當時正嘗試加入VII,這需要會員投票,因此很難申訴這種行為。2012年,Sinclair被派往Kratochvil所在的布拉格工作,Greenfield說:「當他們討論她的工作時,Kratochvil使用一個猥褻的詞彙來指涉她的陰道,並說『我打賭她喜歡被舔』。Sinclair感覺受辱,並向董事會成員投訴,但得不到任何回應。」

Greenfield說,Sinclair是在2016年1月告訴她Kratochvil的性騒擾事件。Sinclair和Greenfield當時是VII唯二的女性正式成員。由於Sinclair和VII之間仍有一項待處理的保密協議,Sinclair無法對CJR發表評論。Greenfield說:「當我還在VII時,作為一個女人,這是個非常惡劣的環境。」

紀錄片攝影師Andrea Bruce說,Sinclair告訴她VII成員騒擾過她,特別是2008年Kratochvil的事件。「我認為那時候真的很混亂,因為這是她真正想參與的團體,這使她相當難堪」,Bruce說。

另一位要求保持匿名的攝影記者說,Kratochvil在2005年的一個攝影活動上對她性騷擾,當天他們都是演講者。節目結束後,這名攝影記者說她站在禮堂外面,與一群同事聊天,其中也包括Kratochvil。這名記者說,Kratochvil提到了她外表的一個特徵並說:「我常聽到女人在床上很瘋狂,他們喜歡同時與許多人發生性關係,真的嗎?」,儘管這名攝影記者表達了她的不悅,但仍試著化解這尷尬的場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且我也不想惹麻煩,」她說。

Taylor-Lind對那些目睹騷擾或虐待行為,卻選擇視而不見的男人感到沮喪。「作為這個行業的女性,最大挑戰的是不讓我的陰道在工作中被觸及,這是個沒人會認真看待我的自尊和身體的環境。」她說。「這是最痛苦的,即便不是每個人都如此,但也默許它發生。」

被指控的Kratochvil在回覆CJR的信件中提到,他並沒有騷擾這些女性。「我可以真誠地告訴你,她們的指控都是錯誤的,」他寫道。「在我活躍的幾年裡,我確實與同事會有分歧,但沒有這類的事發生。」 Kratochvil還補充,2012年Sinclair邀請他於布拉格見面,證明了他並沒有騷擾她。「若她過去對我的行為感到被冒犯,她就不會邀請我見面,」他寫道。

在CJR與VII聯繫之後,VII便將網站上Kratochvil的個人頁面刪除了,並將他列為退休會員。同時在發表的聲明中,該機構表示暫停Kratochvil的會員資格並開始調查。「VII致力於維護一個安全且具包容性的環境,不受騷擾和恐嚇。我們已對Antonin Kratochvil的事件進行調查」,VII在聲明中寫道。

這份聲明出自VII於2018年2月發行的電子報,並提到當時VII為了增加會員的多樣性,新加入的12名會員,其中便有6名女性:「VII在2017年5月進入新的時代,我們努力營造一個充滿活力,且沒有性騷擾的工作環境,我們增設了一個由女性主導的申訴管道,用來抑止不當行為的產生」,文中也提到了新版的工作守則。但VII沒有化解外界對其董事會和成員長期担護Kratochvil行為的疑慮,也沒有處理Sinclair所提到的其他騒擾者。


CJR調查:攝影業的性騒擾醜聞(二)

CJR調查:攝影業的性騒擾醜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