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時報呆了廿一年,有兩個人對我恩義如山,在我內心佔有不可替代的意義。一位是余紀忠創辦人,他從芸芸記者群裡看中我,給我創造條件機會,由基層不次拔擢,一路崛起,先後在時報集團擔任了特案中心主任、主筆、採訪主任,執行副總及總編輯等要職。余先生以豐富的人生閱歷,地位高望重的地位培育我,對我的新聞生涯影響啟發極大,我很感念他。這些年來,時報經營風雨飄搖,我有時會想起他,想到他如果還在,情況可能就會不一樣。我也總覺得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待,欠他一份情。

  另外一位就是張叔明。

  叔明兄是帶我進時報的關鍵人物。一九八七年他任時報新聞周刊總編輯,我從自立晚報過來追隨他並與他共事,其後他擔任中時採訪主任,我跑「黨外」與民進黨,進而獲得余先生賞識。叔明工作起來很拚,幾乎是用生命在(賣命)工作,他時運不濟,總編輯沒做成,過了一段孤寂憂憤的低潮時光,把肝都弄壞了。再之後他回到余(建新)董事長身邊襄理行政,做得有聲有色,私下裡我們仍密切互動,像親兄弟一般。

  叔明個性深沉真摯,為人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就像他打牌喝酒一樣,不含糊、不囉嗦,痛快淋漓。他屬於忠義之人,能夠至死都堅守節操,我跟他做了廿年的朋友,很欣賞他的風格品操,視他為大哥,一直感到很溫暖。

  叔明的遽逝,震盪我的心胸好久,始終難以釋懷,心情沉重悲痛到極點。在最後的兩個月,每個禮拜天我們幾乎整天呆在一起,叔明要我安排與他欣賞的民進黨知名人士一起認識聚會,祇要不喝酒,我都儘可能協調安排,讓他relax,民進黨朋友們也都很喜歡敬重他。甚至在他臨死前的六月廿二日,我們都還預約了一次重要的聚會。但週日那天早上八點多,小凡突然給我電話說:「楊叔叔,爸爸身體不舒服,下午的約抱歉要取消!」第二天(廿三日)早上我趕去報社開會,發覺叔明未出現,晚上特地去電詢問,他還頻頻關切早上余董事長召開會議的情形,要我簡報給他聽,我們在電話中聊了十九分鐘,他說他正帶著牙套跟我講話,並且強調週二(廿四日)會去上班,我絲毫未覺異狀;沒想到週三一早他就走了,他以這種略帶傷感色彩的方式不告而別,劃下生命的句點。

  竹死不變節,花落有餘香。也部A生命的脆弱與新聞的本質是一樣的,那就是「無情而真實」。人生如朝露,眨眼即逝,叔明一生傲骨,大落大起,壯志未酬,但他畢竟終於已能擺脫神聖而令人感到痛苦的新聞生涯,我為這樣一位對我具有恩遇的老友感傷不已。余先生走了,叔明兄您也跟著走了,在時報我心已遠。咱們兄弟一場,但願您此去「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