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莫拉克颱風為全台各地帶來嚴重災情,尤其南部許多鄉鎮受創甚深,受災民眾面對著失去親人、家園與財產的痛苦。在此同時,災區第一線的媒體記者,也親身感受當地的災情與悲痛。他們在採訪的過程或多或少會面臨工作績效與道德的抉擇,以及目睹災情後的心理傷害。

  世新大學新聞系與台灣新聞記者協會於12月9日主辦校園巡迴座談,以「衝進災難第一線:談災難報導倫理與心理創傷」為題,邀請的與談人包括台視駐桃園記者林注強、公視新聞部攝影記者陳立峰、消防署公關室主任暨國會組組長梁玉竺、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所特聘研究員鄭泰安、與台灣新聞記者協會執行委員周富美。讓學生在進入職場前,認識災難新聞的採訪過程,與記者可能受到的心理創傷。

記者職場壓力大 易忽略身心健康問題

  「全美壓力最大的八個行業:第三是攝影記者、第七是文字記者。顯示記者在工作職場上,所面臨的壓力,並不輸於第一線上救災人員。」消防署公關室主任暨國會組組長梁玉竺引用美國就業網站的資料,一語道出記者處於第一現場,在工作時效與自身感受的交戰之下,所帶來的強大壓力。

  尤其是地方記者,開車、拍照、錄影、寫稿等幾乎都得自己完成,梁玉竺就強調地方記者結合了攝影加文字記者,壓力「超級大」。災難往往又在未知的狀況下發生,即時取得消息並抵達現場,成為記者最重要的課題之一。台視駐桃園記者林注強表示,和當地組織如葬儀社業者、民間救難協會等必須保持良好的互動關係,他們是第一時間知曉災害地點的人,對於地方記者是重要的訊息管道,「只要你掌握訊息來源,剩下都好辦」。

  即使掌握了當下的訊息,能否及時趕至現場而不「獨漏」新聞,與災害現場帶來的恐懼,或許才是記者主要的壓力來源。「當你在採訪的時候,不會考慮到可不可怕的問題,只怕會不會比人家慢。」林注強道出多數記者都曾體會的經驗。為了新聞要求的即時性,記者必須冒險犯難進入事發第一現場,工作壓力往往讓他們忽略了自己的安全,包括生理與心理層面。

災難現場 記者也承受同等悲痛

  特別在颱風季節的新聞報導,記者往往是在颱風的「進行式」深入各地災區,此時面對的環境將更為險惡。「採訪災難新聞,已經是一種冒險!」公共電視新聞部攝影記者陳立峰在會中說明採訪災難新聞時該如何自保。

  陳立峰強調,記者平時就應培養運動習慣,蓄積體能,以應付採訪災難新聞所消耗的大量體力。「記者有時候要會觀天象,通歷史與地理。」隨著經驗的累積,應培養應變能力與相關災害的專業能力,以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

  除了基本的生命安全需要保障,災難發生以後,生還者或是第一線工作人員可能受到打擊,而在心理遭受傷害,也就是「災難後的創傷症後群」。患者會不斷想起災難當時的景象,或是做惡夢、失眠,進而產生頭昏、易怒等症狀。從此開始變得草木皆兵,如地震的症後群一遇到稍微的搖晃,就會覺得地震要來了。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所特聘研究員鄭泰安表示,患者會從此開始避免接觸和災難有關的訊息,如媒體的報導,或是坐會搖晃的遊樂設施。

  但是記者得不斷面對災難現場,對於已有心理創傷的記者無非是一大折磨。鄭泰安認為,處於災難第一線的工作者,都應進行心理疾病的篩檢,讓所謂的高風險群,即已(曾)有焦慮症、憂鬱症等精神疾病之患者避免接觸此環境。

  「像88水災前去救災的國軍弟兄,他們回來以後有沒有對精神狀態做個了解?我相信裡面一定有人,因為去救災而產生災難症後群。」開始關心災難報導的新聞從業人員,或是救災人員的心理建設,是社會的進步。同時要進一步思考如何防範與治療,對相關從業人員定期進行精神篩檢與評估。

將心比心 尊重受害者

  記者在災難現場保護自己之餘,與心理、生理皆已受創的民眾互動,將是完成新聞的必經之路。這個過程極為敏感,也是新聞倫理往往受到爭議之處。台灣新聞記者協會執行委員周富美分享了自身的採訪經驗,同時提醒未來的記者必須不斷反思自己對受訪者應盡的責任。

  當記者面對傷者、罹難者的家屬時,容易提出造成二度傷害的問題,周富美談及自己也不例外。但她問出不得體的問題之後,學習做自我反省,「如果我是當事人,我會怎麼做?」

  她會陪著急診室外的家屬,一起靜靜等待,而不是問他們「如果她死了之後怎麼辦」;當以前的同學是空難罹難者之一,在其未婚夫憑弔的時候,選擇不去打擾,不問他「失去女朋友之後你有什麼感覺」。避免家屬情緒過度的擺盪,造成二度傷害。

  「每天要對你的行為負責、對你的受訪者負責、對你想要追求的記者靈魂負責」

  周富美認為現在的媒體不重視新聞倫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要成為什麼樣的記者,自己要去衡量。「沒有一條新聞值得你用生命來換,保護自己、保護你的受訪者,同時也保護你記者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