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新聞的人難免對媒體產生浪漫的想像,也深信民主的構成要件中離不開媒體,更認為媒體不應為政治權力所屈服,也不應為商業所收買。因為一旦如此,面臨崩解的不只是媒體,還有民主。
我們總得在悲觀中找希望。上述的新聞價值或許被認為過於天真;卻多半還是同意,獨立的媒體運作,依然是有助於社會的概念。
同時得提醒的是,即使數位科技再日新月異,記者手上的工具再多;好的新聞思考,還是不變的法則。新聞的功能與角色百年來都沒有沒變,調查報導便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歷久不衰。
幾部「調查報導」的經典案例都曾經躍上好來塢。電影工作者對調查記者充滿好奇,常想借用戲劇手法定義調查報導。如果與調查報導無關的新聞記者,則可能變成電影用來嘲諷的對象。現在受尊敬的記者人數太少,除非真的有能力做出不同的報導來。
說白一點,現在的媒體需要好新聞。但,什麼是好新聞?範圍可能太大,調查報導就是好新聞的一種型態。
「調查報導」是至今仍受到媒體推崇的新聞理念。問題是,在報導前多了「調查」兩個字,這樣的新聞與一般新聞有何不同?調查記者又是什麼樣的記者?他們與一般記者有什麼不同?
要區隔調查記者與一般記者的不同,主要是調查記者所選擇的題材,必然關乎社會正義,並能引發讀者與觀眾的共鳴。同時,這類題材通常會為一些特定的個人與組織所掩飾,不想曝露於公眾,而調查記者的工作就是要將之揭發。所以調查報導最直接的定義,一定是超越官方聲明與回應的報導,而且會找出證據來反駁。
因而,一個調查報導從一開始就得有一定理由,相信某些與公共利益有關的議題可能有不好的現象出現;或是其中有人做錯了什麼事,所以需要記者來調查與報導。而且,所有的線索必然是由記者設法得到,或是由線上記者在採訪中得到靈感。總之,就是不會在新聞室中憑空想像。
但調查報導卻正逐漸消失中,小報化已取而代之。「小報化」意指軟新聞、煽色腥的盛行,不見得只是指報紙,諸如電視、雜誌與報紙等黃色新聞的報導,都可稱為「小報新聞」。
「小報新聞」更重要的是說明內容的變化。即,新聞與娛樂、公共事務和私人生活的界線模糊了;新聞關注焦點從政治、經濟、社會轉向趣味性軟新聞、新聞特寫、和人間故事;新聞人的角色也從「公民的看門狗」降為「新聞產品出賣者」。
小報化、新聞通俗化等現象已經改寫台灣的媒體市場。《蘋果日報》、《壹週刊》等由香港壹傳媒在台灣發行的報紙與雜誌,是台灣媒體最接近小報化的兩個代表性媒體。但諷刺的是,壹傳媒卻比主流媒體更能體現「調查報導」精神。以致該媒體集團平時少不了煽色腥,反而變得不太受人非議。
在市場邏輯中,媒體本質就在於獲利,這表示任何新聞與調查報導,都是商品。再加上媒體間的商業競爭如此激烈,獲利空間愈來愈小,所以媒體早期承諾過的公共服務,以及要提高節目品質的保證,都逐漸受到侵蝕。一些便宜的娛樂節目比有品質的、深度報導的紀錄片更受歡迎,調查報導的比重更在下降中。
因而,原本大家相信,一個自由與獨立的媒體可以用來抵禦政府與商業的控制,如此才能讓民意可以獨立地運作。不料不管媒體是發展為財富集中、或獲利愈來愈小的均貧狀態,同樣都讓調查報導走向式微。媒體內容都是清一色的軟性化、簡單化,公共領域反而消失了。從此將造成「去政治化」的公眾,公眾不再有能力過問政治事務。
如此一來,新聞室的組織當然會設法符合市場倫理,卻愈來愈不在意新聞挑戰。新聞是一種生意後,編輯部門身段愈來愈柔軟,不再強調調查報導式的主動出擊。
但其實,調查報導並不會消失,因為這是新聞構成的基本思惟,真正的新聞記者,如何可能不是調查的?
調查報導必須講究方法論,還要有不同的採訪方式,對新聞的企圖心更不能打折扣。同時,在主流媒體拒絕調查報導後,公民新聞有更多的機會,從事更好的調查報導。調查報導是所有的新聞工作者提升自我工作價值的方法之一,也是讓社會能夠因此有所不同的有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