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的75歲生日禮物,是內人和女兒們合送的ipad和iphone。他們知道我視新聞如命,所以送的是3G、4G的品質,便利收看新聞及寫作(含「即時新聞評論」)當然含有拍照、錄音、錄影、視訊、電視、網路直播等諸多新功能;畢竟是上了年紀,自是笨拙,從頭學起,如今漸趨熟悉,可以「活學活用」。所以每天必看的報紙,亦漸行漸遠了,甚至不看,只要看手機或平板或電腦便知「天下事」,現更覺得報紙新聞還落後網路不少,興趣缺缺,反而對遼闊無邊的網路世界,卻無限嚮往。這是報紙辜負了我,還是我背叛報紙,恐已是不言而喻矣。
當網路訊息跑在新聞前頭
今年開春以來,比較受矚目的新聞,譬諸憲兵濫搜民宅和扣三份白色恐怖機密文件事件,或黃安心肌梗塞凌晨返台送振興開刀用台灣健保爭議,或長榮集團張榮發遺產爭議及二房張國煒被大房拔集團總裁、長榮航空董事長等職等等,幾乎泰半是由網路(或如網路原生報等)先發報導,後由報紙追趕;
像署名「k9t8u5(朝天椒好辣)」的網友3月5日於批踢踢討論區上發文,指稱父親因為曾經上拍賣網站標購白色恐怖歷史文件,今年2月居然被憲兵找上門來,闖入家中搜索,並將他帶回台北憲兵隊偵訊等(濫搜事件主導者並非憲兵隊,幕後是國防部「軍事安全總隊」。該總隊人員不具司法調查權,卻指揮憲兵進入魏姓網友家搜索,行徑相當離譜。光是這則新聞,包括立委、部落客、名嘴的臉書、網路熱議、民間網友猶紛主動提供相關訊息等,等於全天候都能看到各種網路不斷的「更新或更正」及新聞發展,讓人目不暇接,顯然報紙的平面表現遜色太多,難道不該全面徹底反省檢討改進嗎?!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台灣的報業經營越來越困難,已不輸歐美諸國,這是事實。但如再不把「報紙第一」的傳統文化,轉變為「網路第一」、兼容並蓄、並進的新觀念,勢將走向衰亡!此正如美國傳媒學者菲利普 邁爾(Philip Meyer)的《正在消失的報紙:在資訊時代拯救記者》預言:到「2040年十月,最後一份報紙將被丟進垃圾桶」。
據ProPublica總裁李察 托福(Richard Tofel)在今年1月20日Medium貼文更說:「報紙垮下來,要比你想像的快!」他以「發行公信會」(Alliance for Audited Media)2015年9月的美國報紙印刷版有費發行量排行數據分析:破10萬的22家,破25萬的6家,破50萬的2家、破百萬的只有華爾街日報。令人不寒而慄!
諸此,台灣的報業也不例外,各主要報紙的報份大幅滑落已是事實(多家報紙未參加中華民國發行公信會」Audit Bureau of Circulations,僅自由時報參加,具體統計數字不明,但自由時報在2015年則已由過去的百萬,80萬、60萬降至平均每月58萬份,仍有續降情形,其他報紙當可想而知),對一輩子從事報紙新聞工作者而言,莫不有危急存亡之秋的感受,亦深感時代急速變遷的冷酷無情,只有勇於面對網路時代的各種挑戰,才能使新聞人立於不敗之地!
像2008年間國際金融危機,景氣寒冬曾直撲《紐約時報》,發行量持續下滑,公司股價更暴跌近六成。之後,全力發展網路,數位讀者數量不斷衝高轉危為安,如今已成為全球性的著名媒體。再如英國《衛報》也發現網路科技的快速發展已導致《衛報》發行量(30萬份)一直下跌,於是決定成為「數位第一」(digital first)的媒體公司,並以全球媒體為市場,開始進行新聞聚合等相關網路,反讓使用者相對增加(2500萬人次),這兩大質報為了迎接數位挑戰,都採取與媒體聚合有關的新聞策略,值得師法。
不在報社而在新聞中工作
挪威著名的Aftenposten報紙總編輯賴羅夫(Rolf Lie)說得好,未來不會再是報紙或是電子媒體的討論,未來就是關於資訊的討論。所以現代的新聞記者應說:「我不是在報社工作,我是在新聞中工作」。
簡言之,如何將「報紙第一」的傳統觀念轉化為「網路第一」的新媒體轉型,就須轉變新聞思維和作業模式,亦因網路科技的日新月異,隨時都是「截稿時間」,這是傳統報紙和電視過去從未出現的情況,自須戒慎恐懼因應需求!
過去,報紙網站的主要功能,只是複製報紙已刊登新聞的另一載體,報紙新聞亦多在午夜前或10、11時前截稿,而今天的新聞策略則是儘快把新聞貼到網站上。也改變過去網站和報紙幾「各自為政」的現象,必須採行團隊作業,使網站和報紙結合為一體,而整個編採流程改以新聞先放上網,隨著新聞發展繼續編輯與更新內容,連獨家新聞的處理也以上網第一,無異顛覆了新聞處理的傳統文化。
例如紐約時報在編輯部門設立中央式的新聞室,有如「中央廚房」,以供應所有通路所需的內容,也就是使用整合的工作流程模式。同時,當資訊科技改變勞力分配時,新的工作條件就會再次形塑文化。2011年4、5月間,《衛報》宣佈將以數位整合報紙、網路、平台相關的技術資源與開發、設計、編務等人才,並提出「開放式新聞」(open journalism)的概念(指的是在網路上分享資訊,且更改了發行流程),即在流程中是把每條新聞優先放上網路,連調查報導這幾年都是先登在網路上。
匯流時代的新聞人才
根據台大新聞研究所教授林照真前些年的一項研究和訪談「紐約時報」及英國「衛報」,發現報紙與網路合體的聚合方式,已創造了許多溝通兩者的新職位,而編輯角色也遠較傳統吃重,例如「新聞發佈編輯」(newsflow editor)或「新聞編輯」(story editor)等職務皆是。前者負責把網站新聞傳遞給使用者,後者則設法增加新聞支援,以便個別新聞或事件可以有更完整的資訊;而《紐約時報》因朝向網路轉型增加了網路製作人(web producer)、改寫編輯(copy editor)等新職務;《衛報》則有過去沒有的資料研究員(data researcher)、數位發展編輯(digital development editor);兩報也都有多媒體編輯、社群網站編輯等網路聚合後的新職務。
在數位新聞的時代,另一特徵是數位工作者人數有呈現增加趨勢,像《紐約時報》的攝影人員已不只是對鏡頭按快門,因為照片處理也是一種報導,一樣也是記者;而包括設計、美工、圖表人員因為在報導中都有作用,一樣是新聞人員。此使報紙新聞人員的定義從70、 80、90年代不斷擴大,如今數位新聞技術崛起,又營造視訊、互動等經驗的人,又復使新聞人員定義繼續擴大。
在1995年時的圖表只做給報紙,大約5、6年前即開始轉變以網站工作為主。時至今日,隨時都會有半數的人參與網路版圖表的製作,小至簡單的HTML檔案,大到複雜的JavaScript或CSS,合成互動圖表使網路媒體能發揮的數位功能愈來愈多。舉例來說,《衛報》在「媒體訪談」(Media Talk Podcast)專欄中,可藉由聲音檔形式呈現多名學者討論媒體議題的訪談內容,其2012年底刊出的年度最佳照片也會兼顧智慧型手機使用者的需求,以最適合手機螢幕形式閱覽。
事實上,報業數位化最大的改變在於,印刷時代比較重視個人的表現,很少提到團隊。但當紀錄片、影片增多之後,漸漸須仰賴團隊合作,而數位化時更須團隊精神。像《衛報》就鼓勵他們的記者要設立個人社群網站,以便放置訊息或與閱聽眾互動。
總之,《紐約時報》和《衛報》因為都是質報,雖然在網路時代也已漸漸重視影音,但仍以新聞內容真實、正確第一為信條,對於文字以外的媒體運用已比純文字時代靈活許多。再者,讀者、聽眾、觀眾可以在媒體及其內容中產生互動,也會改變新聞記者的傳播方式。還有一些新聞媒體會要求記者能夠多媒體運作,他們不再被歸類為哪一種特定的記者,而是看重他們的多媒體能力,由此可知媒體聚合已讓報紙總編輯相信,科技的變遷會把很多不同形式的媒體整合在一起。
其實,2016年的美國總統候選人們為爭取選民支持做準備時,除了傳統廣告、發表競選演講,以及馬不停蹄地在各城市鄉鎮和選民面對面等,另一個重頭戲就是社群媒體的使用。連宣布參選都選擇透過 Twitter。歐巴馬可說是社群媒體公關高手,在盼了六年得到專屬的 Twitter 帳號 @POTUS 後,和前美國總統柯林頓隨即在Twitter 進行一場幽默的線上對話,還造成瘋狂轉錄和討論。這就是一種趨勢和時潮!媒體豈能故步自封!
人才為報業中興之本。像《紐約時報》、《衛報》進用人員的標準已和過去不同。早期受雇多在三十五歲左右,數位世代傾向年輕些。年輕記者對部落格投注很多時間,善用Twitter和臉書擴大接觸閱聽族群;《紐約時報》已有多名記者開始發展雙技能,及善用媒體的能力。若兩名應徵者文筆都好,會拍影片給報導增色者則易中選。例如iPhone的錄影功能是一回事,但記者有本事在採訪時錄下關鍵的兩分鐘,易使報導更有份量,更有競爭力。
換言之,數位時代對記者要求很多。既要訪問人、又要錄影、要剪接,交出大家期待的報導,要求可謂繁重,變成好像無所不能,顯得陳義過高;若一人能全包反使劣品充斥,況且樣樣都學好,非常困難。有位「紐約時報」記者說,2003年到伊拉克做圖解報導,2006年又奉派去黎巴嫩,採訪真主黨和以色列的戰爭。當時一開始便增加多媒體作品,還帶著攝影機、筆記電腦,做好報導發回來。但要處理好那麼多材料,相當很困難。既須要拍攝影片那般思考,又得想像做成的視訊報導是什麼樣子。要忙寫稿、製作有旁白的視訊、繪圖製表,各有各的思維,腦筋變成切換來切換去,顯見數位記者的培植不易。
然則,不論報紙和網路,記者最重要還是在追求事實,儘管網路時代的新技能不斷增加,但可信度及公信力,仍是普世新聞的核心價值,不可偏廢!美國報紙編輯協會(簡稱為ASNE) (1999),就曾發現新聞界和一般民眾均關切新聞媒介和各種新聞可信度的問題,包括事實錯誤、文法錯誤、報導偏見、聳動的報導、查證不嚴謹、侵犯隱私等。近年國內外研究發現,民眾漸不信任新聞內容,對於媒介新聞內容的信心下滑嚴重,甚至出現「信任危機」,自應本諸新聞工作者的職責和良心,念茲在茲,以維護新聞工作者的尊嚴和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