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侶勃谿,男的淡然處之 ( 或無動於中 ),媒介說男的「淡定」; 繼而,「淡定哥」又攀上了媒介,五月中上旬的台灣媒介,可說是一片「淡定」熱。

  媒介熱心解釋「淡定」是大陸用語 ( 未知何所依據 );另外,又引國學教授講法,說抗日戰爭時期文學名家,筆名落花 ( 華 ) 生的許地山先生 ( 1894~1941,字叔丑 ),在其所著散文集《空山靈雨》裡 ( 1925年出版 ),早曾用過此語。他在 〈銀翎底 ( 的 )使命〉那篇說到:「惟有幾朵山花在我們眼前淡定地看那在溪澗裡逆行的魚兒喋 ( 咬 ) 著它們底殘瓣。」

  對於粵人或香港居民來說,淡定一詞,它的意義和文理用法,一定不陌生,因為—這該是常用口頭粵語,也經常見諸於文字,故粵人自小即耳熟能詳,似非大陸其他地區慣用語。通曉多國、多種語言的許地山祖籍廣東揭陽 ( 但出生於台灣台南 ),十四歲時入讀廣東隨宦學堂,故通曉粵語,寫散文時,因利乘便,自然而然地用上粵語,是合情合理的推想。

  經常可以在香港媒介看到的淡定一詞,的確可以望文生義。淡是淡然、看淡,不掛在心頭,也就是平常心;定是鎮定,八風吹不動,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意。不過,有時說得更斯文一點,說成「滋悠淡定」— 滋是就此、由是而之然之意,悠是閒適的樣子,兩詞駢存一起,可以加強語氣; 有時說得海派一點,使說成「定過抬油」 ( 油不會溢撲出來 ); 而斯文淡定,則對無論對男士或女士,都是美姿態的形容詞。

  既然認為是許地山文句,令淡定一詞「露相」,也順帶附麗一些他的軼事。許地山在1934年時,寫成短篇小說〈春桃〉 ( 發表於《文學》第3卷第1期 ),講述在動亂年代中,基層平民一女與兩男的共處,1988年大陸拍成電影,由初出道的劉曉慶擔大樑,同年,並獲得大陸第12屈百花獎。1941年,他撰成《扶箕迷信底研究》一書 ( 長沙商務印書館出版 ),認為扶箕主要是心靈觸動。他所著的《空山靈雨》最為人周知,1941年他英年猝逝,其時左聯文人端木蕻良 ( 1912~1996 ) 即以此撰入挽聯:「未許落花生大地    不教靈雨洒空山?」,至今讀之,仍令人低回不已!

  許地山之尊翁許南英是位進士,文彩非凡。1913年,許地山到緬甸仰光擔任教職,他寫了那有名的〈示四兒叔丑〉勗勉許地山 ( 調寄花發沁園春 ) :

送汝出門,前程萬里,臨歧不勝歔欷。金台雪色,玉蝀霜華,此際寒生燕市。  寒威若此,早凍了桑乾河水。此去好立雪程門,不知雪深有幾?不患獨行踽踽,有亞歐文人相助為理。噫!何日歸來?想見入門有喜。勗哉小子,不願汝紆青拖,紫—只願汝秋蟀春鶊,到時寄我雙鯉。

  這一百零一字,徹底道盡了浮雲遊子意,落日父子情,在中國人情懷裡,讀起來,恐怕比二戰美國名將、老年得子的麥克阿瑟 ( D. MacArthur,1880~1964 ) 那篇舉世聞名、書成於 1942~45 南太平洋戰爭初期,期望著跨灶之兒的〈為子祈禱文〉( General MacArthur’s Prayer for His Son ),更能賺人熱淚!


  媒介不求甚解似乎已成了通病,不獨台灣媒介,香港媒介看來也「不遑多讓」; 例如,香港官員說政府組織、部門繁冗,隨口誤說成「架床疊屋」 ( 屋該如何疊?又不是堆積木 ),媒介也跟著不停地「架床疊屋」,從不考慮給閱聽眾正確說法; 實則應為「疊床架屋」—出自北齊顏之推之《顏氏家訓》:「魏晉以來,所著諸子,理事重複,遞相模學,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 見〈序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