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看到CNN報出的美國最受信賴的人–華特克朗凱享年九十二歲病逝的消息,悵惘之情由生(又一位典範隕落),也浮出整整三十年前,他接受一個來自異鄉無名記者專訪的情懷與胸襟,影響我至今。

  一九七九年,我在美國紐約州讀書,假期都往紐約跑,那次計劃春假,想做點有意義的事,(我兼任臺灣新生報駐美特派員)

  當時克朗凱聲望如日中天,更是我們新聞界最敬仰的前輩,試著專訪他吧!寫了一封短信給他,有的老師說絕對沒希望,有的說不妨試試看,但都暗示不抱希望。美國三億人民的偶像,怎麼可能接受臺灣來的,默默無名菜鳥記者的訪問,沒想到一個星期就回信了,願意接受我的專訪,詳細訪問內容,我已難記憶。只記得他那和煦春風般笑容,耐心回答我不夠成熟的問題。他在紛亂的新聞室指揮若定,猶如萬軍統帥,散發著安定民心的強大磁場,那瞬間,我才了解到,他晚間新聞的收播語“That’s the way it is”不是狂妄隨口之詞,而是多年來修養、見識、經驗與判斷的綜合體。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為何他要撥出那寶貴的一小時,也許基于好奇,也許基于對臺灣的同情(正值中美斷交不久),不管理由為何,我都知道,不是我個人有何特殊之處,也越發要感念他。

  昨天深夜,我回憶之匣一一打開,菜鳥記者期間要感念的人太多了。例如一九七五年第一次訪問國學大師余英時,初進新聞界的我,根本不知道余英時的名聲,左問右問,才問出余英時以研究先秦思想著名,還傻傻地問「先秦思想真有那麼多可研究嗎?」,余英時耐心地回答我的問題。回報社後沙沙寫稿,坐在我旁邊的王杏慶(南方朔的原名,我們當時都是新生報記者)縮縮鼻子不屑地說,「訪問余英時,事前也不做點研究。」我後來多次訪問余先生,他已不復記憶那次採訪,但至今每次看到他的照片和訪問,一股溫暖之情,仍然湧上心頭。

  當時新聞界前輩對我們後輩鼓勵甚多。例如三十多年前,中央社董事長馬星野看了我幾篇文章後,特別打電話給新生報社長石永貴稱讚我,他百忙之中能看到一個小報的小記者的文章,我已感念,不用提稱讚了。前中國時報總編輯歐陽醇,因為我訪問過克朗凱,一、二十年過後,還會稱讚我敢於提出專訪的勇氣。

  因為這些鼓勵,很多新記者和學生來訪問我時,我也耐心以對,有時他們自以為是的問題惹火我,真想說「回去做點研究再來訪問我」,但想到以前那麼多前輩包容我,我能不包容他們嗎?善意必須不斷循環,才能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