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選舉,就是媒體再次受傷的時候;儘管大多數媒體從業員都很認真地作新聞工作,但社會對媒體的信任度卻愈發降低,人人都可以輕率地指責媒體、批評媒體;這個局面不是一天造成,也不可能短時間扳回來,但總要嚴肅看待這個局面,同時開始行動。
很少有國家像臺灣,報紙被讀者定位得這麼鮮明,連不看報、很少看報的人,也統派媒體、獨派媒體掛在嘴上,有些批評或許中肯,但絕大多數缺乏基本的理解;媒體承受的批評有些很冤枉,有些則是事實。
媒體可不可以有立場?支持某一政黨?各個國家的局面不一。曾經拜訪過有一百三十多年歷史的舊金山觀察家報(San Francisco Examiner),和言論部副總主筆談完後,他建議我再留一會兒,看他們言論部的相關選舉言論作業。
當時美國正在地方選舉,加州要改選的項目之一是副州長,觀察家報言論部邀請每位副州長候選人到報社來,理解他們對每個公、私領域事務的看法。當天到訪的是一位女性候選人。
言論部事前的準備非常紮實,羅列出許許多多問題,家庭狀況、婚姻、夫妻、宗教信仰、有無養寵物、運動、子女教育、青年嗑藥、墮胎、進菸、環保、減稅……洋洋灑灑近百個題目。根據每位候選人的回答,言論部對照加州現狀後做出觀察家報的推薦。
觀察家報在選舉中有她的立場,毫不避諱,也為加州民眾所悉,更重要的是加州民眾迫切需要知道觀察家報的看法,是選民投票判斷的依據。觀察家報言論部嚴謹且獨立的作業,支持之後提出的立場,也讓報紙獲致尊重與尊嚴。
日本報紙選舉期間也有明確立場,這個立場其實是多年來的風格給讀者的印象;例如讀賣新聞較保守,支持立場、見解較保守的候選人;朝日新聞則較自由派,支持較活潑、較前衛的政見。這兩個都有一百三十餘年歷史的報團從不隱藏他們的立場,但社會對他們從無議論。
臺灣的報業環境較獨特,也因客觀政治環境藍綠色彩鮮明,每到選舉,社會對立、分裂現象加劇,對不同立場的媒體,經常不去瞭解其背後作業是否嚴謹,甚至連報紙都很少看,就做出嚴苛的批評。
這些批評,有些是媒體該接受的,有些則純為社會分裂的延伸。對記者,有些是公道的,有些則是無妄之災。這樣的媒體環境,不但讓報社在社會沒什麼尊嚴,也讓記者這個行業沒有社會地位,不被人尊敬。
絕大多數記者嚴守新聞信念,盡量做到客觀;甚至在編輯部內部作業即有一套制衡機制,如果報面對藍營的支持超過比例原則,內部會自發要求應給綠營等比例發聲空間,反之也然。儘管編輯部如此的自我要求,但社會的批評還是相當嚴苛,甚至很多是盲目、毫無根據的。
當然有些報紙不珍惜羽毛,編輯部完全仰承報老闆鼻息作新聞素材的取捨與定調,只能說這些報紙因報老闆的政治意圖而誕生,當然得依報老闆的意志表達立場;簡單說,這不是報人辦報,是政客的文宣工具。既然要圖謀政客的利益,就得承擔社會大眾的看待,挨罵不冤枉。
不管是報人辦報,或政客辦報,記者最最根本的堅持,是事實絕不可以扭曲。如果記者仰承報老闆鼻息,扭曲事實,特定角度解讀問題,這是記者自我毀滅,進而毀滅媒體,更愧對百多年來營造新聞是志業、不是職業,新聞是知識與良心交融,謀求社會大利工作的前輩新聞人。
報業當然會繼續存在,記者這個行業也會永續下去;可能會重心贏回讀者的尊敬,與自我尊嚴,也可能繼續沈淪,讓更多的人看不起,現在是個轉捩點。不要再說「我只是個小記者」,當你拿筆、敲鍵盤時,絕對是個力拔山兮的巨人。一切就從回歸尊重事實、忠實傳遞事實這一最基本信念做起,救媒體,也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