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一週年前夕,政大傳播學院與卓越新聞獎基金會合編的「臺灣災難新聞記者採訪手冊」面世,特地在政大舉辦發表會,主講人之一是災難實戰經驗豐富的TVBS國際新聞中心主任楊樺,之後我在他的臉書上看到這句話,「怎麼傳播學院學生,連問問題的意願都沒有…」,感觸很深。

  上週在師大大傳所講「議題開發」,講了一百分鐘快下課時,突然想到要留時間給同學發問,同學先是一陣靜寂,經我提醒「做新聞工作,發問是基本素養。」稍後,終於有同學發問。

  不敢問、不會問、不想問,是年輕記者必須要正視的問題。「採訪」兩個字,分開都是動詞,合成一詞也是動詞,都是發問的意思,如果不發問,逕自提筆為文,那是作文,不是新聞。

  不敢問,是臺灣學生普遍的問題,性格上比較內斂,怕出錯,藏拙,但這不應該留存在新聞系學生身上;新聞教育的採訪課內容,我的拙見,技巧訓練外應增加膽識訓練與性格調整。

  不會問是另個問題。看到電子媒體訪問當事人永遠是那麼一句:「你現在感覺如何?」其實這與沒問沒什麼兩樣,訪問的關鍵是「問」,不是讓當事人隨意抒發。至於怎麼問,要做準備,做功課。

  記者得瞭解,那個當下值得訪的人,一定是事件的關鍵人物,不可能有空和你坐下來喝下午茶、閒磕牙,必然只有有限的時間回答你的問題,沒那個時間細說從頭;因此,與其說採訪,不如說是去求證;事情的來籠去脈、所有背景與知識都先做好功課,問題也早就準備好了,每個問題都約化成簡短陳述後的「是或不是」、「對或不對」。

  要深刻體會到,沒有受訪者願意把時間浪費給沒有準備的記者、未切入重心的問題;越是關鍵、重量級的受訪者,越是不願意回答不著邊際的問題;不過,一定得強調,重量級的受訪者會因為記者做足功課、深入而有水準的問題,願意毫不保留的告知。
  另個不會問的原因,是現下記者不去追蹤問題,因此每件事到手上都是「新」聞。就以日本三一一大地震為例,去年那一波新聞從海嘯到核災,至少盤據版面兩、三個月之久;事件過了高潮,記者也就注意力轉移,不再關切災區後續的變化;今年三一一將屆週年,接到長官指派處理這則新聞,搬出腦袋裡去年存檔的影象,因而呈現的內容全是災難發生的場景倒帶、倖存災民這一年怎麼過的、思念親人、重建艱辛起步…;但,三一一週年只能做出這些題目嗎?

  例如日本的民族性比較抑鬱,默默承受災難打擊;但若傷害超過極限,必然會有些反射的動作,最具代表性的,是自殺。果不其然,災後第二個月起災區自殺頻頻發生,每個事例都讓人不勝欷噓;二月日本警視廳發表去年自殺統計,果然較以往顯著飆升。
  三一一製造的垃圾更是大問題。量大,約是三十年日本垃圾的量,已夠嚇人,更讓人驚詫的,日本這麼有效率的民族,為什麼一年下來僅處理了百分之五?這其間值得探討的地方更多。三一一週年,臺灣媒體沒人觸及這些俯拾皆是的角度,不去追蹤問題,不知道問題在哪,當然不會問。

  至於不想問,這真是個難以探討的問題。記者這個行業最大的滿足,是與人相處、與新知撞擊,這兩個元素都建立在人際互動上。把小部份人瞭解的事實與知識,傳遞給大多數民眾知道,帶出社會進步動力,產生正向循環,這是新聞這個行業最讓人興奮、滿足之處。如果關起門,不想問,怎麼可能發揮記者的功能,體驗新聞工做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