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應邀到傳播研究所演講,題目是「核四議題記者該怎麼拿捏」。開場,告訴同學四個字加個頓點:「事實、中立」,就可以結束演講,散場走人;當然我沒這麼做,不能對同學日漸浮升、有些略顯徬徨的憂慮不拉他一把,若在未能醍醐灌頂、解其大惑前就劃下句點,那還真忝為人師。
演講前,先做幾題簡易民調,請同學舉手表達反核或擁核立場、參觀過核電廠嗎?〈核電廠遊客中心也無妨〉,曾經唸過陳述核電廠、不管贊成或反對的知識性書籍嗎?調查結果其實不意外,班上只有一位同學參觀過核三廠遊客中心,當然沒進到汽輪機廠區,更別說是控制中心的電廠操控中樞。有同學說,雖支持核電,但堅決反核四,這讓問題更複雜,但呈現出處理新聞的困境。
演講中,談了臺灣電力幾十年的營運狀況,很銳利地切入臺灣這要命的核四議題,包括能源供應面的影響、資產損失、全民背債等等,也對核四不只是能源、電力問題,更是政治問題的有理說不清感覺無奈,最感無力的,是媒體有立場,記者有立場,能保持中立、只談事實者,太少了。立場偏頗,選擇性地呈現資訊,剝奪了閱聽人據以做判斷的空間。
結束演講,開放問答,同學的問題讓我困惑,瞭不瞭解核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學對記者角色的認知不清,這,將來怎麼從事新聞這一行?
一位立場反核的同學問「怎麼處理核四、核電新聞?」我重複演講起點、也是結論「事實、中立」,同學接著問「到哪裡找事實?如果事實根本不存在…」,我回答「盡一切努力。事實當然存在,就看新聞人努力夠不夠;至少執筆前得窮其一切努力…」。
同學重複了上一個問題「如果事實根本不存在…」,我突然意會到問題不在事實存在與否,在他已有立場,選擇性的認知,才會自陷深井;思索後回答「新聞人要有夠大顆的心臟,夠大顆的腦袋,才能幫閱聽人找到問題的答案;設若你已認定事實不存在,幫自己可能卸責預留伏筆,請你將來別從事這一行,你不適合。」
真的,記者這一行,總結起來無非只是幫閱聽人歸納問題,找出不懂之處,之後幫閱聽人找答案而已;做新聞這一行的前提是,自己須是張白紙,白紙上忠實呈現閱聽人的問題,如此而已。
日本NHK公共電視採訪1969美國阿波羅登月計畫的作業值得參考。阿波羅計畫1961開始,NHK一直沒有很重視,但1969可是真的要登陸月球了;NHK自己有科學部,再拿外電充數,面子掛不住,也講不過去;問題是沒人懂,太空、物理、大氣、月球表面…相關領域都一竅不通,怎麼辦?
沒辦法也得找出辦法,於是,NHK找出新聞部幾位調皮搗蛋、專門愛提反對意見的成員,之後採買所有相關領域的書籍,甚至是童書、漫畫書,讓他們反覆研讀,之後把不懂的寫下來。新聞,無非就是找出讀者哪裡不懂,之後幫讀者找答案。1969阿波羅計畫NHK的呈現,得到閱聽人很大的讚賞。
核四新聞也該如此!不幹新聞這一行,什麼顏色的紙當底都可以;若從事新聞,在社會公器的平台發表意見,必須是白紙,無權在閱聽人獲取資訊的媒體平台上預設立場,這是新聞這一行最原始的堅持,如果不了解這原始的堅持,讓立場把持新聞,很抱歉,你不適合從事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