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輕人每天接觸社群　演算法世代的「憤世嫉俗」悖論：知道越多，行動越少

2025 年 12 月 10 日 | 卓越新聞電子報

特約記者廖彥甄編譯報導

本文翻譯自哈佛大學尼曼新聞基金會《尼曼新聞實驗室》原文：〈Trapped by what they know: Young adults’ algorithmic cynicism〉，撰文者為Myojung Chung，她是美國東北大學（Northeastern University）新聞學與媒體創新系副教授，同時也是哈佛大學伯克曼·克萊恩網路與社會中心（Berkman Klein Center for Internet & Society）的教職研究員。

今日的年輕人是第一個完全在演算法掌控的數位世界中長大的一個世代。根據皮尤研究中心調查， 84% 的美國 18 至 29 歲年輕人每天使用至少一個社群媒體平台。對他們而言，這些平台不只是影音娛樂，更是接收新聞與公共資訊的主要窗口。

然而，這些年輕人每天接收的資訊往往既不中立，也不正確。每一則貼文、影片、限時動態，都事先被一套不透明的運算邏輯篩過，那些邏輯唯一的目標不是傳遞真實，而是「最大化注意力」。越是情緒化、聳動、極端的內容往往越容易被推到最上層，使誤導與偏見的資訊傳得更快，同時將使用者困在持續收窄世界觀的「過濾泡泡」（filter bubbles，或譯為「資訊繭房」、「同溫層」）中。

許多教育工作者與政策倡議者都把「演算法素養」視為解方。理論上，只要年輕人了解內容如何被排序、推播、放大，就能更警覺演算法的偏誤，更安全地穿越資訊世界。尤其是所謂的「數位原住民」，更被期待能直覺地理解這些系統。

然而，近期刊登於《哈佛肯尼迪學院錯誤資訊評論》的研究顯示，現實比這個期待複雜得多。

這份是一份針對 348 位美國 18 至 25 歲年輕人的調查，調查結果呈現令人鼓舞的趨勢：了解演算法如何使用個資、採用何種排序邏輯、具備哪些道德風險的年輕人，相較於不理解的人，更清楚演算法如何放大錯誤資訊與強化回音室。也就是說，「知識能提升風險意識」。

但問題在於，更多的演算法知識，卻不一定轉化成更健康的數位行為。

知識與無力感同時上升　年輕世代的演算法困境

對於演算法理解越多的年輕人，反而越是不願在社群上糾正錯誤訊息，也更少主動尋找不同觀點。美國東北大學（Northeastern University）傳播研究與新聞學助理教授 Myojung Chung 提出「演算法憤世嫉俗」（algorithmic cynicism）的概念，即面對龐大且以利潤為導向的注意力機器，個人的行動看似微不足道。

Chung 指出，這不只是簡單的冷漠，而是一種文化性的癱瘓。當你覺得遊戲規則被寫死，何必還要努力？

Chung 認為，憤世嫉俗的代價極高。一旦年輕人理解自己被操弄，卻覺得無能為力，公共領域便會失去最關鍵的參與者，而民主社會也會因而失去支持其運作的基礎。

Chung 的研究也揭示另一個悖論：使用社群媒體越多，對演算法的理解反而越低。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使演算法變得像空氣一樣自然，用久了，便不再質疑，使用者誤以為自己「懂」平台，只因為他們每天滑它，但實際上對其底層邏輯一知半解。這種過度自信，削弱了好奇心，也減少理解操控機制的動力。

這不只是「螢幕時間」的問題，也跨越意識形態，揭示另一層結構性的落差。調查顯示，政治偏向保守的年輕人往往具備更低的演算法知識。這可能源自保守族群對主流媒體更高的不信任，使他們傾向以懷疑而非批判思考的方式面對平台設計。當偏見與平台設計的討論被視為「黨派語境」的一部分時，理解機制本身便不再被視為必要。

最終，數位脆弱性呈現雙重化：一部分年輕人因為「知道太多」而選擇抽離與犬儒，另一部分則因為「知道太少」而缺乏任何保護機制。Chung 表示，「這正是當代資訊環境最棘手的斷裂之一」。而資訊操弄從來不會平均地影響所有人。

那麼，我們能做什麼？

對於演算法世代的教育，Chung 提出三個應對策略：

第一，演算法教育不能只教「運作方式」，更要建立「行動感」。

多數受訪者從未在課堂正式學過演算法知識。教育應更早、也更系統化，並透過平台端合作讓演算法透明化。例如在資訊流中加入短提示，或由創作者示範內容如何被推薦。

第二，讓學生「實際操作」自己的資訊流。

僅有意識是不夠的。教育需要引導實際行動：調整推播設定、檢視自己的推薦項目、訂閱可靠的來源。這些微小的操作能抵銷無助感，減少憤世嫉俗。

第三，演算法素養必須跨越政治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