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揭Google新聞倡議的資助　導致拉美媒體對科技平台的依賴

2024 年 11 月 14 日 | 卓越新聞電子報

林佳玟｜特約記者編譯報導

「Google新聞倡議創新挑戰（Google News Initiative Innovation Challenge）」在拉丁美洲舉辦了三屆，共資助81個計畫，而這些計畫主要是為了解決新聞組織面臨的挑戰，包含提高觀眾參與度、提高對新聞業的信任、開發多樣化的商業模式與探索新科技等。Google稱，該計劃「旨在促進創新，創造一個更長期且多樣化的地區新聞生態系統。」

然而，針對「Google新聞倡議（Google News Initiative，GNI）」在拉丁美洲、非洲和中東的做法，新發表的研究提出批判性觀點。研究團隊採訪這三個地區的36個Google新聞倡議參與者，並認為該倡議「助長新聞組織對技術平台的依賴」。研究團隊表示，儘管Google全球新聞倡議的資助遍佈於120個國家的7000個組織，且2018年至2021年間斥資超過3億美元，但2019年和2021年在拉丁美洲創新挑戰中，就至少投資了500萬美元。而Google新聞倡議是Google介入新聞媒體的一種「戰略工具」，並試圖透過新聞倡議，讓Google在這些國家運營時避免批評、減少潛在監管審查。

該項研究為《實證反思Google新聞倡議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中東的慈善資本主義》（The philanthrocapitalism of Google News Initiative in Africa, Latin America, and the Middle East – Empirical reflections），由Mathias Felipe de Lima Santos、Allen Munoriyarwa、Lucia Mesquita和Adeola Abdulateef Elega四位研究者於2020年至2023年期間進行，今年8月發表在《國際文化研究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上。

Santos表示，這項研究源自對於「新聞媒體如何應用科技」的興趣。研究人員意識到，這些媒體的科技應用很多是由Google或Meta等大型科技公司所資助。「我們發現，儘管在計畫中主要是資助技術導向的相關支出，但新聞媒體也在計畫進行的期間，利用這些資金支持自身運營。」Santos指出，Google新聞倡議創新挑戰中，資金的特點引起了研究人員的注意，並試圖進一步了解這些媒體在擴展這些計畫時的經驗。「有很多新穎的計畫正在開發，但也有一些我們認為前途渺茫的計畫正被試圖引入至新聞媒體，且許多計畫隨後暫停。」

研究團隊採訪了20家拉丁美洲新聞媒體的經理，包括阿根廷的《Grupo Octubre》、《La Nación》、《Red/Acción》、玻利維亞的《El País》、巴西的《Alma Preta》、《Aos Fatos》、《AzMina》、《Congresso em Foco》、《Desenrola》、《Fiquem Sabendo》、《Jornal do Commercio》、《JOTA》、《Notícia Preta》、《Marco Zero》、《O Eco》、哥斯大黎加的《La Voz de Guanacaste》、薩爾瓦多的《GatoEncerrado》、墨西哥的《Verificado MX》以及烏拉圭的《la diaria》和《CLIP》。

Google新聞倡議的潛在功利性目標

該研究指出，受訪者一致認為，Google新聞倡議創新挑戰在「獲得創新技術計畫的資金」方面，對新聞媒體而言是個寶貴機會，然而，對科技公司所提供的支援、資金與執行的成效等方面，受訪者並不是持一面倒的正向態度。部分受訪者更表示，Google新聞倡議存在功利性的雙重目標，首先是「預防未來可能會趨於完整的監管機制」，再者則是「向監管機構展示大型科技公司和新聞媒體共存共榮的成功經驗」。

研究人員提及，有鑑於非洲、拉丁美洲和中東三個地區的新聞媒體所面臨的危機，「通常會接受任何形式的資助。」然而，研究人員更進一步說明，有必要對Google提供的資助進行批判性分析，「特別是考慮到Google強烈反對且大力遊說與賠償相關的法規。」

2023年，科技公司在巴西推動「反2630/2020號法案運動」，該法案又被稱為「假新聞法案」，旨在規範數位平台，並要求科技公司補償新聞媒體在平台上提供的內容。聯邦警察調查後發現，在該運動中，Google和Telegram濫用公司的經濟優勢，前者更花費約36萬美元購買廣告，並表示2630/2020號法案阻礙技術平台對新聞媒體的新投資，「可能會損害新聞產業」。

但截至今年八月底，Google巴西辦公室並沒有針對研究結果提出回應。

資助計畫面臨多重困境　時程過短成主要挑戰

受訪者表示，創新挑戰資助的計畫面臨許多困難。首先，專業人員往往在其他行業獲得更高薪資，但媒體僅能以新聞領域的薪資標準招聘，誘因較低。再者，創新挑戰要求新聞媒體在一年之內完成計畫，但因為時程過於衝促，導致許多人縮小了提案範圍、降低複雜性，並在多數的情況下，僅開發產品的測試版或雛型（prototype）。而Google提供的資金計畫結束後，通常很難獲得新的資金來維持計畫運營，因而終止計畫。

2015年巴西數位媒體《Revista AzMina》成立，2019年和2021年入選創新挑戰，第一個計畫為「Elas no Congresso」，提議監測國會正在處理的婦女權利法案。第二個計畫則是與《Núcleo Jornalismo》合作進行的「Amplifica」，期望開發一個追蹤工具，分析讀者在Twitter（現為X）上的論辯，並促進大眾與媒體在社群媒體上的對話。

據《Núcleo Jornalismo》表示，「Elas no Congresso」目前仍持續經營，而「Amplifica」於2023年5月因資源不足及Twitter終止免費API（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使用而關閉。

《Revista AzMina》募款總監Carolina Oms認為，計畫提供的資金與期望成果之間存在「巨大落差」。她表示Google要求「在一個失衡的新聞生態系統中，創造一個極為新創的項目，且此項目必須在一年內取得成功，兼具功能性、恆久性、技術性和新聞性」。Oms說，「我認為科技與新聞結合、鼓勵創新是件很新潮的作法，但計畫時程、宗旨皆與創新挑戰告知的要求並不一致，任何新創企業都需要時間，但Google並沒有在計畫結束後持續資助，因此這樣的計畫並沒有太大的實質意義。」儘管如此，Oms仍闡明參與創新挑戰確實讓更多投資者認可《Revista AzMina》這家新聞媒體，進而拓寬潛在的資助來源。

另一家巴西數位媒體《Marco Zero》則是在2019年及2021年的創新挑戰中參與了合作計畫，董事會聯合創始人兼主席Carolina Monteiro也表明這樣的經驗為媒體創造許多正面機會。首先是提高媒體的曝光度，並吸引其他資金。再者，《Marco Zero》更學會了如何在跨組織的網絡間合作，以增加其中的效益。

在2019年的計畫中，《Marco Zero》與其他九個新聞媒體共同開發「Reload頻道」，該頻道的目標是讓年輕觀眾更容易接觸新聞，但Monteiro表示，考量到管理與持續性方面的困難，參與的媒體決定讓Reload頻道於2022年12月下架。而在2021年的計畫「Acessibilidade Jornalística」（新聞無障礙）中，《Marco Zero》與其餘八個新聞媒體進行無障礙數位新聞研究，並研發一款針對視障者的新聞內容策展應用「Lume」，然而由於資金不足，2023年宣布停用。對此Monteiro認為，開發和完成計畫的時程僅為期一年，難以完善整體的規劃、執行與更正。「有時候撥款金額很高，但執行時間不足以完整測試所創建的產品，難以在要求的時間內看到成果。」

技術進步非新聞改革的唯一解方　應改善結構性問題

雖然創新與技術進步對新聞媒體至關重要，但仍需要更全面的解決方案，因此研究團隊建議，技術進步並非治根的解決方案，還需要考量媒體產業內的系統性問題。「建立信任、堅持新聞倫理、多元化、包容性及財務長遠規劃，這些都是技術之外新聞媒體長期健康發展的關鍵。」此外，為解決創新挑戰所導致的問題，Google應擴展資金發放標準、延長項目開發的期限，並增強新聞媒體的獨立性和韌性。

儘管《Marco Zero》參與兩輪創新挑戰後有許多正面效益，但Monteiro強調，此研究為新聞生態系統中的所有參與者發出重要的警示，「我認為這進一步提醒了我們需要跳脫科技公司的思維。」Monteiro提及，新聞媒體應意識到依賴單一資金來源的隱憂，並多樣化收入來源，且資助方也需理解他們對新聞生態系統的影響及其風險。再者，Monteiro更以巴西數位新聞協會（Associação de Jornalismo Digital, Ajor）現任會長的身份表示，這項研究加強了巴西數位新聞協會推動新聞媒體公共政策的提案，「這關乎民主的捍衛，社會上的其他部門也需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