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遭監禁、流放及司法迫害 中美洲數國新聞自由瀕臨危機

2023 年 07 月 18 日 | 卓越新聞電子報, 新聞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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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巧蓉|特約記者編譯報導

《路透社》報導曾指出,對記者而言最危險的區域不是槍林彈雨的戰場,而是中南美洲。在2022年估計有30位以上的中南美洲記者遇害,此區的新聞業面臨多種類型的暴力,包括政府的騷擾與法律的迫害。

近期,中美洲國家薩爾瓦多、瓜地馬拉和宏都拉斯的記者都在警告此地區的新聞自由瀕危,幾間當地的代表性媒體都面臨著專制政府的壓力。

要有民主制度 媒體才能永續經營

《El Faro》是薩爾瓦多著名的新聞媒體,也是中美洲獨立新聞媒體的代表之一。然而今年4月,其創辦人宣布《El Faro》將遷址國外,法律和行政業務皆離開薩爾瓦多,只餘新聞編輯室會留守國內。

薩爾瓦多新聞品牌《El Faro》已成立長達25年,並在哥斯大黎加註冊為非營利組織。今年《El Faro》轉移部分業務到國外的舉動,標誌出中美洲新聞自由持續下降的跡象。對於《El Faro》的副主編Sergio Araúz來說,將他們的行政和法律業務轉移到哥斯大黎加是一個「盾牌」,可以保護他們免受薩爾瓦多總統布格磊(Nayib Bukele)的持續騷擾與抹黑。Araúz說:「經營一個永續的媒體,需要在權力獨立的民主制度中。」

《El Faro》的聲明指出,政府對其員工人身監視、透過間諜軟體攻擊、甚至誹謗媒體洗錢,但他們仍會堅守新聞工作,「我們會保持獨立、批判的工作,並免受國家政權的專斷影響。我們離開是為了留下來。」

瓜地馬拉政治環境導致媒體經營不易

瓜地馬拉重要的媒體《elPeriódico》則在5月12日宣布,因為政府施壓,將被迫停刊。消息發布當下,《elPeriódico》已有九名記者接受警方調查、四名律師被捕,報社負責人José Rubén Zamora已在去年7月入獄,罪名是洗錢、勒索和以權謀私。

「我們仍將繼續相信瓜地馬拉有實現正義和言論自由的一天,能轉型為一個民主蓬勃的國家。」《elPeriódico》停刊宣言中如是說。

瓜地馬拉總統賈麥岱(Alejandro Giammattei)自2020年執政以來,已有30多名司法人員、律師、記者和人權運動家疑似因受迫害而離開該國。根據瓜地馬拉記者協會指稱,在賈麥岱擔任總統的三年當中,針對記者及其工作的襲擊事件超過350起。

薩爾瓦多總統使用間諜軟體監控記者 媒體環境充滿威脅

薩爾瓦多總統布格磊於2019年當選執政以來,薩爾瓦多的新聞自由迅速瓦解。在他上任前,該國在無國界記者組織發布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中排名第66名,在2023年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排名,薩爾瓦多已跌至第115位。布格磊常以總統的身份與權力攻擊記者,不只發表詆毀新聞從業人員的言論,更使用間諜軟體進行監控,使新聞工作者面臨充滿敵意與威脅的環境。

在2022年,公民實驗室(The Citizen Lab)調查揭露間諜軟體Pegasus監控事件,公民實驗室發現政府使用Pegasus間諜體,監控超過35名異議人士和記者,時間長達一年多。Pegasus可以監控訊息、搜索歷史、GPS位置,甚至可以打開數位設備的麥克風和鏡頭,做記錄而不被發現。 而當記者報導涉及政府的敏感問題時,Pegasus可能會發動駭客攻擊。

「當我們讀到這份專家調查報告時,我們發現政府掌握了我們的命脈,因為他們可以查看我所有的對話。」Araúz說,他正是報告中被監控的受害者之一。

不只如此,布格磊經常在演講中攻擊記者,他曾開過兩小時記者會譴責獨立媒體,多次將記者標籤為「政治運動者」,並暗示他們斂財、腐敗。

此外,記者被禁止報導抗議活動和採訪案發現場,他們也常不被允許參與政府會議。Araúz回應,這些策略是政府蔑視、剝奪獨立媒體機構權力的手段。

中美洲各國箝制媒體手段類似:向記者施壓迫使媒體對監督政府緘默

哥斯大黎加的總統查維斯(Rodrigo Alberto de Jesús Chaves Robles)也表露對記者的敵意,形容他們之中有政治殺手、封建領主、危害國家的叛徒。

「獨立媒體現在被污名化。」Ávila說,「記者總是被描繪成叛亂者或想要破壞政府穩定的人。各國總統透過這些描述侮辱記者。」

宏都拉斯調查媒體《Contracorriente》聯合創始人兼主編Jennifer Ávila說明,宏都拉斯的媒體從業人員在不同層面上也受到了阻礙,無法順利開展工作。獲取政府消息來源變得越來越困難,公職人員的問責制也難以實現,「部長、總統或政府官員利用政府管道直接與民眾打交道,不面對公共監督。」

瓜地馬拉、尼加拉瓜、薩爾瓦多等國更持續透過法律來針對新聞從業人員,它們的策略類似,便是向記者施加壓力,好讓媒體對政府保持沈默。

瓜地馬拉獨立媒體《elPeriódico》負責人José Rubén Zamora的兒子,同時也是瓜地馬拉記者José Carlos Zamora表示,他的父親已經入獄超過10個月,仍在審前居留階段。José Carlos Zamora指出,這類攻勢讓記者在時間和財務方面付出非常高昂的代價,「政府當局透過一系列的訴訟攻擊記者的財務狀況,因為他們必須支付律師費用並參加聽證會。在過去的10年裡,他們試圖用毫無意義的虛假訴訟讓記者忙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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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地馬拉《elPeriódico》負責人José Rubén Zamora被控洗錢、勒索和以權謀私入獄。(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Zamora認為,因為瓜地馬拉自稱是一個正式的民主國家,有選舉和理論上的權力分立,這使得政府能夠逃脫侵犯人權的指責,「這是種民主的假象,然後總統和他的內閣成員出來說,這些記者是罪犯,他們被起訴是因為他們是罪犯,而不是因為他們是記者。」

其他國家的記者也有類似遭遇,在尼加拉瓜,總統奧蒂嘉(José Daniel Ortega Saavedra)有計劃地監禁記者並迫使記者流亡。2022年4月,尼加拉瓜一名法官以洗錢罪判處《La Prensa》日報出版人Juan Lorenzo Holmann九年徒刑,並下令關閉此媒體。此後,他被尼加拉瓜驅逐出境,並剝奪其公民身份。

尼加拉瓜在2021年頒布《特別網路犯罪法》,對「散佈引起民眾恐慌的虛假或偏見消息」的人處以監禁,此立法被政府用來破壞新聞自由。

「將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雙雙定為犯罪,旨在使記者、新聞來源和意見自由都沉默,這展示了尼加拉瓜長期摧毀法治的最新階段。」流亡的尼加拉瓜記者Carlos F. Chamorro最近在《路透社》年度紀念演講中指出。

另一項尼加拉瓜在2020年制定的外國代理人監管法案,要求所有在「政府、公司、基金會或外國組織」工作的國家公民需向政府登記,每月報告他們的收入和支出,並提前通知外國資金的使用目的。這項法律也被其他專制國家採用,使各政權能夠監控受外國捐助支持的獨立新聞機構的財務狀況。

薩爾瓦多也在討論規範類似的法律,還附加另一個危險的條款:對政府認為參與政治或破壞國家秩序和穩定的所有公民社會組織或媒體機構徵收40%的稅款。「這種威脅基本上讓媒體不可能維持營運。」《El Faro》的Araúz說。「有了這樣的稅收,你如何運作呢?這是我們加速離開的另一個原因。」

在巴拿馬,對記者和新聞機構的法律攻擊也在民事訴訟發生。前總統馬丁內利(Ricardo Martinelli )控告巴拿馬主要報紙之一《La Prensa》,由於該報曾發表他涉嫌腐敗和洗錢的新聞。此案尚未結案,但巴拿馬司法機構照前總統的要求沒收了該報的股份和銀行帳戶,自2020年以來,《La Prensa》一直無法動用其任何資金。

今年,巴拿馬新聞工會譴責政府使用訴訟作為威脅言論自由的機制,要求司法當局意識到日益嚴重的威脅媒體行徑。

中美洲追求言論自由之路仍險 不容樂觀看待

中美洲的獨裁領導人和民選政客正使用上述多樣策略來攻擊媒體。

在薩爾瓦多,雖然Araúz期望媒體環境會有所改善,但布格磊仍有大機率繼續掌權。他宣布將在2024年競選連任,儘管薩爾瓦多憲法至少有六條禁止他的立即連任。Araúz說:「《El Faro》仍將繼續捍衛自己。」

全球性非營利組織保護記者委員會(The 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專案主任Martínez de la Serna針對中南美洲媒體業提出看法:「沒有有效的保護機制、沒有政治意願和資源在捍衛記者,且此地區的民主或專制政府談及記者的言論並未改善。我們沒有理由樂觀,因為我們看不到任何改變。」

參考資料

  1. Reuters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Journalism – 〈Jailed, exiled and harassed, journalists defy authoritarian leaders in Central America
  2. El Faro – 〈El Faro Moves to Costa Rica
  3. Reuters – 〈Trolls, propaganda and fear stoke Bukele’s media machine in El Salvador
  4. Reuters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Journalism – 〈The most dangerous place to be a journalist is not an active war zone but Latin America
  5. Deutsche Welle – 〈Panamá: denuncian uso de vía legal para amenazar a la pren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