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極右黨派執政 記者擔憂新聞自由限縮
劉子瑞｜特約記者編譯報導
斯庫拉蒂（Scurati）事件
4月25日是義大利解放日，作家安東尼奧·斯庫拉蒂（Antonio Scurati）預定在電視節目上，朗讀一段紀念1945年納粹結束佔領的獨白，這段獨白同時嚴厲批評現任總理喬治亞·梅洛尼（Giorgia Meloni），並提及她所屬政黨的新法西斯主義根源。結果，他原定在義大利國營電視台RAI（Radiotelevisione italiana）的節目，最後一刻取消了。
RAI高層表示因為節目費用談不攏；而根據《共和國報》，RAI的內部備忘錄指出，節目合約是因「編輯內容原因」取消。
RAI和政府都否認外界對於內容審查的指控，梅洛尼也在她的官方臉書帳號發布了這篇獨白的全文以自清。
歐洲記者聯盟（EFJ）總幹事雷娜特·施羅德（Renate Schroeder）談及此事，表示「干預的嚴重程度前所未有」。
這起被稱為「斯庫拉蒂事件」的事件，引發了對義大利新聞自由限縮的隱憂。
關於RAI
RAI是一間大型公共廣播電視公司，成立於1924年，擁有超過12,000名員工，旗下包括21個電視頻道、16個電台及多個數位頻道。
在義大利，電視是第二大新聞來源，僅次於網絡。根據2024年路透新聞學研究所公布的《2024數位新聞產業報告》，RAI的電視頻道是義大利最受歡迎的非網路新聞來源、第六大受歡迎的網路新聞來源；58% 的義大利人信任RAI，不信任的有20%。在今年《數位新聞產業報告》義大利單一國家的調查中進一步分析發現，大多數自認是政治中間偏右派或右派的人，將電視作為他們主要的新聞來源，而自認是中立的人，比政治光譜兩端的人更信任RAI。
數據與報告怎麼說
根據無國界記者（RSF）今年5月發佈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義大利2023年在全球180個國家中，排名第46，比去年下降了5個名次。然而，義大利仍擁有多元的媒體環境，記者也相對安全，今年尚未有記者遇害或入獄。儘管如此，義大利正面臨一些民主倒退的潛在跡象。
今年7月，一份來自歐洲媒體自由監督機構MFRR（Media Freedom Rapid Response）的報告指出，RAI多少都受到政治黨派影響。在梅洛尼上台之前，執政黨已經有能力影響RAI選任董事與組織董事會。RAI前執行長卡洛·福爾特斯（Carlo Fuortes）於2023年任期結束前辭職，除了提及政治勢力的影響，也強調他無法接受編輯部的人事異動，並認為有些節目並不符合RAI利益。
MFRR報告還提到了2023年羅伯托·薩維亞諾（Roberto Saviano）主持節目被取消的事件。事件緣起是中間偏右政黨義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指控薩維亞諾的發言，因為薩稱梅洛尼的副手馬泰奧·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為「黑社會部長」。該節目最終仍恢復播出，也在RAI的頻道播出。
報紙與記者成為攻擊對象
MFRR報告指出，去年義大利141起媒體自由警示事件中，近三分之一集中於涉訟的法律事件，類型包含提吿和定罪。
義大利進步派報紙《Domani》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該報於2020年創立，經常報導氣候變遷、不平等的社會議題，但從2021年10月起，便陷入訴訟纏身的困境。當時，時任少數派議員的梅洛尼，針對一篇報導文章，對兩位主編提起訴訟，因為該文暗指她在疫情期間幫助朋友獲得政府契約。
2023年，勞動部次長克勞迪奧·杜里貢（Claudio Durigon）也曾向《Domani》提吿誹謗，警察因此前往《Domani》新聞室，沒收了一篇事實調查文章。此案引起了歐洲不同機構的高度關注：MFRR 發表聲明譴責此事，歐洲議會尼德蘭代表議員蘇菲亞·因特維爾德（Sophia in’t Veld）向歐盟執委會質詢。兩週後，羅馬檢察官辦公室撤銷了沒收令。
不僅政府官員，大公司也對《Domani》提告：2021年，義大利跨國能源公司ENI要求《Domani》支付10萬歐元，否則將提吿誹謗。
此外，該報記者還面臨人身安全威脅和口頭騷擾。《Domani》資深編輯弗朗切斯卡·德·貝內代蒂（Francesca De Benedetti）表示，部分調查團隊的記者正受到警方保護，但她擔心涉及誹謗訴訟可能進一步危及他們的安全，而貝內代蒂也收到暴力和性別歧視的訊息。
她說：「我們受到了政府特別關注」、「我們被描述成攻擊者、梅洛尼的敵人與國家的敵人；事實上，我們才是這些攻擊的受害者。」
該報記者調查團隊參與了多起重大事件的調查，例如：著名失蹤人口案件、組織犯罪、極端組織，以及右翼政黨聯盟（Lega）與俄羅斯聯繫的政治與涉嫌問題。
梅洛尼的回應
歐盟執委會今年7月發佈的年度《法治報告》，同MFRR，都強調了媒體所有權和法律威脅對記者的影響，並批評了RAI的治理系統。針對執委會的《法治報告》，梅洛尼寫信給執委會主席烏爾蘇拉·范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梅洛尼表示，報告中有關新聞自由的一些論點「出於政治目的被扭曲了」。
在回應記者提問時，梅洛尼表示，執委會報告中的批評觀點來自於「利益相關者」，而非執委會本身，並點名偏左派報紙《Domani》、《Il Fatto Quotidiano》及《La Repubblica》，她的言論引起了記者和新聞自由倡導者的擔憂。
專家觀察與分析
詹尼·里奧塔（Gianni Riotta）是RAI新聞節目TG1的前總編輯，目前是報紙《La Stampa》的作家，同時受聘於多所學術機構，他表示「不認為有更大規模的預謀計畫」。
里奧塔認為，主流媒體日益脆弱，而且網上虛假資訊日益增多。他說道，義大利新聞業缺乏公平和公正的傳統，且受黨派影響，而社交媒體——無論左翼右翼——都助長了這種傾向，其偏頗程度十分荒謬。
儘管里奧塔認為，義大利媒體仍能發揮政府究責的功能；但整體來說，新聞業的未來「眼目所及，一片黯淡」，部分原因是義大利媒體數位轉型的步伐緩慢。儘管像《Il Post》和《 Fanpage.it》 這樣的數位新聞媒體整體表現不錯，一些傳統報社仍是只有一個團隊製作網路內容，並與其他新聞編輯部分開運作。里奧塔說：「在義大利，我們在網路數位新聞起步較晚，現在又沒跟上 AI浪潮。這與左右翼無關，而是一種文化上的反科技傾向。事實上，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 AI 發展方面都落後了。」
歐盟新法規與法治機制
《歐洲媒體自由法》（EMFA）於2024年5月在歐盟各國生效，其中一個目標是確保公共服務媒體獨立運作，成員國至少在2025 年 8 月前要實施新規定。但MFRR 的報告指出，RAI 的規範「基本上與這部法律相悖」。
關於《法治報告》，歐盟執委會接下來即是所謂「依法而治」，監督義大利對其建議的回應，並持續對話。如果義大利持續不遵守規定，執委會可以啟動違規程序。根據歐盟條約第七條，歐盟可以採取預防措施，在非常嚴重的情況下制裁該國。
歐洲記者聯盟（EFJ）總幹事施羅德說：「對義大利而言，單靠自己很難做到，我們確實需要歐盟執委會幫助，我們需要依循法治機制。」
不只是義大利處於這種情況。施羅德和她的同事也發現其他歐洲國家有類似的處境，像是克羅埃西亞面臨媒體機構獨立性、媒體所有權透明度，以及新聞自由法律落實程度的議題；希臘和斯洛伐克也有新聞自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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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蔡宏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