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吳淑鈴

卓越新聞獎基金會2018年亞洲新聞專業論壇「新加坡場」,由新加坡獨立媒體「在線公民The Online Citizen」編輯許淵臣以「獨立媒體的轉身-扛起監管主流媒體和政府的重任」為題,說明獨立媒體在新加坡的發展、功能與受到的管制;並由新加坡異議人士鄞義林擔任與談人。

(攝影/姚其宏)

主流媒體報導偏頗 獨立媒體有存在必要

出身於工程系的許淵臣說,當記者並不在他最初的人生規劃中,會有這樣的發展則要回溯到2006年的新加坡大選。當時新聞媒體的報導過於單面、偏向執政黨,讓很多博客、學生等感到不滿,就有四個人成立了「在線公民The Online Citizen」。許淵臣則是在三年後,創辦人和網民無心經營下去時才加入「在線公民」。「我覺得新加坡有獨立媒體存在的必要,不然會讓政府想說什麼就什麼,沒有人反駁!」許淵臣說明了選擇加入的原因。

「在線公民」受政府打壓。許淵臣說,「在線公民」只是一個網站,但2011年政府迫使「在線公民」在收到通知的兩個星期內,必須向政府註冊為政治團體,並限制從國外機構索取捐款與資助,不然該網站就不能運作。為了報導2011年的總統大選,「在線公民」被迫註冊。當年的選舉中,「在線公民」的大選報導和主流媒體相比之下,因為提供了較好的報導內容而受到讀者關注。2014年,「在線公民」再度被迫將所有捐款資料交給政府註冊,導致沒有民眾敢捐款給他們。目前只有許淵臣一人打理的「在線公民」,雖已取消政治團體的身分,但2014年的限制仍在,對網站營運也仍是很大的問題。

第四權沒落,第五權崛起。許淵臣表示,被稱為第四權的主流媒體,主要收益來自廣告、政府宣傳和報紙販賣等;但近年來因為網路發展,民眾獲取資訊的管道轉向網路或社群媒體,使得主流媒體的收益愈來愈少。同時在人民對主流媒體的信任感降低之際,新加坡主流媒體的地位逐漸下滑,而被視為第五權的獨立媒體也因此崛起。

政府控制媒體 新聞人自我審查

新聞媒體非官方,但深受政府掌控。許淵臣指出,1980年代時,李光耀政府頒布《報紙與印刷出版法》管控媒體。新加坡的新聞媒體雖然非官方所有,但政府透過審查媒體控股情形、限定報業印刷機構等控制手段,實質上管控了媒體的經營核心和發行管道。在網路時代中,政府一樣以權力要求網站、部落格向國家註冊。

在國家管控下,新聞從業人員無形中會有自我審查的習慣。許淵臣說,若記者報導較具批判性、對國家不利或是煽動的言論,可能就會被報社裁退;譬如前陣子新加坡最大的報業集團《新加坡報業控股》裁退了兩、三百名記者,而留下來記者都是比較支持政府的新聞人員。此外,新加坡的新聞報導都需要政府回應,若政府沒有回應,可能就代表對該報導不認同,報社就不能刊登。報導政府的政策或較敏感的議題時,新聞媒體還會找專家等來支持和倡議政府的決策,甚至完全忽略人民的意見。

面對國家權力 獨立媒體享有較自由空間

主流媒體封鎖報導內容,獨立媒體則提供報導空間。2016年一則14歲青年跳樓自殺的新聞,各家主流媒體完全封鎖青年自殺前曾受到警方的調查詢問。許淵臣說,某家主流報社的記者撰寫相關內容被報社主管撤掉後,該名記者即告知「在線公民」。許淵臣便在調查採訪後呈現相關內容,這則報導上線之後,兩天的點閱率就迅速達到150萬人次;這不但能讓廣大讀者得知主流媒體中缺漏的事實,更能讓讀者共同思考警方執法程序是否失當。

另一個例子是2015年時,一名新加坡醫生和發明家控告國防部侵犯他的專利,雙方官司纏訟兩年,該名醫生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取銷控訴;國防部則製造該名醫生敗訴的訊息。許淵臣在巧合下得知這個故事後便和醫生聯繫並加以報導,「這個報導轟動全新加坡!」他指出,國防部也立即跳出來指稱這是假新聞,甚至用《防止騷擾法》控告該名醫生和「在線公民」騷擾國防部,但最後高等法院判決此法不適用於國家機構,因此判國防部敗訴。

獨立媒體定位特殊  提供社會不同的觀察角度

許淵臣表示,獨立媒體缺乏足夠的資金,在法律上有較多約束,有較高的可能性被政府起訴,或是容易被民眾視為反政府的代表;這些都是經營獨立媒體須要思考和面臨的難題。

目前「在線公民」的功能主要是當民眾的平台,讓讀者可以採用匿名的方式發表批判性文章。另外也會針對主流媒體報導的內容,加以審核是否為事實。他們也會在其他不同的事件中,發表第三者的觀點。許淵臣舉例,如2014年11月的小印度暴動事件,「在線公民」的記者實際走訪印度,採訪當時被排除在新加坡之外的印度外籍勞工,並發現這些人實際上並未參與暴動,只是政府為了向社會大眾交代的代罪羔羊。

政府長期系統性地限制言論自由

「我是2012年才寫博客,2014年才作社會份子,2016年就逃來台灣了!」新加坡異議人士鄞義林語畢,立即引起現場笑聲。

(攝影/姚其宏)

鄞義林指出,新加坡政府從1960年代就將反對黨、社會份子、工會領袖等120多人送進牢籠,這些人在沒有經過審判的情形下就被關了10幾、20幾年。在1960到1980年之間,更陸續約有上千人在政府威權下被關進牢裡。1987年,政府把教會工作者、社工等22人指為共產黨,指控這些人意圖串聯起來反政府,但事實上他們彼此互不認識。1990到2000年期間,在前幾波壓制行動下,很多社會份子已經不太敢站出來發聲,這時社會反對人士只剩下反對黨和國際新聞媒體。

2010網路興起之後,許多博客開始在網路上發聲;政府的手段是找出幾個最有影響力的博客加以管制,同時政府也管制另類新聞媒體。社會運動中,政府則是找出比較頻繁發聲或是教具社會影響力的人加以管束。例如有大學教授在網路上發聲,政府就讓他無法再當教授,或是外國人的居留證因此被撤銷等。此外,政府更系統性地用《防止騷擾法》、《司法維護法案》、《公共秩序與安全(特權)法案》等法律管制人們和媒體的言論自由。

政府掌控網路訊息 各界應正式新加坡問題

鄞義林表示,在網路時代中,政府的掌控仍不間斷;譬如有些網路上的訊息、批評政府的言論或檔案會忽然消失。或是某些社會議題,政府只公布美好的假象;以貧富差距來說,政府會說新加坡的貧富差距愈來愈少,但從實質上的數據資料和他國的比較資料都可以看到並非如此。此外,政府還會聲明不能標示出貧困線,其理由在於一但標示出貧困線,大家就只會花很多資源幫忙窮困家族,而不會幫忙中等家族。鄞義林則認為,政府實際上只是要掩蓋或模糊事實。

鄞義林最後表示,各界幫助新加坡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再給新加坡面子了!」他說,很多人覺得新加坡值得學習,但事實上新加坡的貧富差距很嚴重、政府掌控新聞自由、網路言論自由等,都不是值得學習的方向。他認為,真的民主化是每個人都知道怎麼運用民主,雖然台灣還沒有達到這樣完全民主化的理想,但更不應該倒退回像新加坡這樣的不民主國家;而只有當各界正視新加坡的缺陷和不足,新加坡的社會才有機會革新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