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傳播科技的進展,新聞報導的技術、方法與觀念亦不斷推陳出新,資料新聞學(data journalism / data-driven journalism)可以說是近年來最受注目,亦最受實務界重視的新發展之一。特別是在諸如紐約時報、衛報、BBC[1]等幾個重要媒體與有心者的推動下,資料新聞學(以下視行文脈絡,亦譯為資料新聞)的運用推陳出新,不僅諸多成果令人驚豔,實質影響亦日益擴增。

 

根據歐洲新聞中心DataDrivenJournalism.net主編Liliana Bounegru所蒐集的資料顯示,有關現今所認知的資料新聞學的最早陳述之一,或許來自於2006EveryBlock此一資訊服務的創辦者Adrian Holovaty。在他所撰寫的「報紙網站必須改變的基本途徑」一文中,Holovaty強調新聞工作者應該在傳統的大塊文字之外,同時製作具結構的(structured),機器可讀(machine-readable)的資料。

 

Bounegru亦指出,資料新聞學在20108月歐洲新聞中心舉辦全球性圓桌論壇以前,並沒有很多討論,只是一些組織在推動而已。而英國衛報與美國紐約時報等媒體以資料新聞學方式處理維基解密(WikiLeaks)所釋出的大量資料,方使此一名詞益趨醒目,並獲得更為廣泛的使用[2]Bounegru的說法的確反映了資料新聞學的發展大勢,以積極推動資料新聞的衛報為例,該報雖早已重視資料的價值與運用,但2009年正式設立「資料部落格」(datablog)來推動資料新聞,仍具有分水嶺的意義。如今,資料新聞學不僅受到國外新聞界的重視,甚至成為某種意義的新興顯學。

 

就調查報導的角度而言,新進興起的資料新聞學雖有其獨立的理念與發展歷程,並非調查報導的附庸。例如英國衛報負責資料新聞的前主編Simon Rogers即指出,資料新聞確實可以讓我們注意到過去較不瞭解的角落,並將世界看得更為清楚,但它並不都與調查報導有關,亦不都以扳倒政府為目標[3]。惟許多調查報導與資料新聞學的實踐者均認為,資料新聞可以成為調查報導的重要利器,因此,一些從事調查報導的媒體或個人亦特別重視資料新聞的運用。

 

資料新聞學的界定

甚麼是資料新聞?資料新聞學的要素及目標為何?我們先來看幾個重要組織或推動者的意見。

 

歐洲新聞中心(European Journalism Centre)與開放知識基金會(Open Knowledge Foundation)20123月協力出版的「資料新聞學手冊」(The Data Journalism Handbook) [4],集結了眾多資料新聞學推動者與實踐者的經驗與主張。伯明罕城市大學教授Paul Bradshaw在為該書所撰的「甚麼是資料新聞學」一文中做了如下解釋:

 

甚麼是資料新聞學?我可以簡單回答,是結合資料所完成的新聞,但此一定義無甚助益。˙˙˙讓資料新聞有別於其他新聞的是甚麼?或許就在於將傳統「新聞鼻」和說出引人故事的能力,與現在可以取得的巨大規模與幅度的數位資訊結合後所打開的新可能。而這些可能性可以出現在新聞工作者流程中的任一階段。

 

曾經於20108月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為歐洲新聞中心舉辦第一次全球性資料新聞學圓桌論壇的資深記者,亦為資訊科技專家的Mirko Lorenz,則在他為論壇所準備的論文中指出[5]

 

資料新聞學在今天可以被定義為一個工作流程(workflow),其中資料乃是分析、視覺化以及最重要的敘事的基礎。憑藉雲端計算、具效能的桌上型電腦,以及高頻寬,我們都已擁有使用科技來篩選及處理資料的潛能,這在15年、10年甚至可能5年前都還是聳人聽聞的。

 

此一領域的重要實踐者Simon Rogers同樣將資料新聞學的要義置於「過程」(process),他在2011年底衛報所出版的「事實是神聖的:資料的力量」(Facts are sacredThe power of data)一書中指出:

 

資料新聞並不就是一些圖表與視覺化的呈現,而是關乎如何以最佳方式來說故事。有的時候那確實會是一種視覺呈現或地圖,但有時則是新聞故事,而有的時候,光是數字即已足夠。

 

Rogers認為,資料新聞的類型相當寬廣,從視覺化的呈現到長篇文章均屬之。但它們最重要的共通點都是以數字與統計為基礎,並以從資料中獲取故事為目標。至於故事最終的展現形式是文字或圖表,則非資料新聞學所側重[6]。因此不主張為資料新聞學定義傷腦筋的Rogers相信,任何人一旦看到資料新聞的作品,就會放棄詢問甚麼是資料新聞,轉而關心如何做的問題[7]

 

綜而言之,以上三人對資料新聞學的界定都涉及新傳播科技在新聞作業上所帶來的衝擊。他們認為,新聞工作者已處於資料豐饒、甚至是資料超載的工作環境,此一新環境雖然對新聞工作者構成極大困擾,但若能善用之,同樣是新聞報導的極佳助力。科技的進展確實給予新聞工作者運用資料、處理資料的極佳憑藉,但善用資料的方式並不在於多麼進階的數位技能,或是多麼絢麗的視覺呈現,而是要讓資料真正成為新聞產製流程的重要基礎與依據,此一過程除了科技之外,仍仰賴傳統的新聞產製能力,例如足以從資料大海中找到新聞點的良好嗅覺,以及讓新聞故事可以被說得傳神而妥切的優異敘事能力。

   

資料新聞與電腦輔助報導之差異

那麼,資料新聞與以往的電腦輔助報導(computer-assisted reporting)或精確新聞(precision journalism)有何差異?其實,新聞藉助資料並將結構化的資訊呈現給讀者已有相當歷史,Simon Rogers就認為,倡議「事實是神聖」的衛報,早在1821年有關英國曼徹斯特地區學童就學的報導,即已運用資料的統計分析來提升報導品質。不過,強調新聞工作應該使用電腦來收集與分析資料的電腦輔助報導,與倡議將社會科學方法應用於新聞報導的精確新聞,仍是與資料新聞學最相關的主張與實踐。

 

有的人認為,電腦輔助報導所重視者只是蒐集與分析資料的技術,資料則是被分析的配角,但是,資料新聞則對資料賦予同等的重視,甚至具有更高的地位,因為資料位於新聞工作的整個流程之中,不只是找尋題材或促進報導的方法。例如Mirko Lorenz就認為,電腦輔助報導主要是一種技術,雖然有其重要性,但只是新聞流程中的一個元素而已[8]。正因為此種認知,所以資料新聞的處理方式,有時只是呈現資料集(dataset),讓讀者自行去分析或開發其中的意涵。

 

但也有的人指出,電腦輔助報導、精確新聞與資料新聞之間,並不存在有意義的差別。每種新聞處理方式都有其屬於傳統的部分,亦都有其推陳出新之處,所差異者,不過面對的環境與條件不同而已[9]。例如Bloomberg在倫敦的資料新聞召集人Marianne Bouchart即指出,讓今天的新聞工作者得以在處理複雜資訊時能有別於以往者,就是科技與設計的技能[10]

 

誠然,電腦輔助報導所興起的195060年代,既無大量的網際網路資訊,亦無現今所有的分析軟體及數位工具,因此強調其與資料新聞有所不同,確有其理。但電腦輔助報導與資料新聞兩者的精神、目標,甚至是基本技能都頗相近,亦屬不容否認的事實。對許多資料新聞的推動者而言,其與較早倡議的電腦輔助報導之間有無異同?或許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相對的,如何以最好的技術與方法來運用及呈現資料,才是他們最重視之處。

 

透過以上說明,資料新聞的重要性其實已不言可喻。對身處於新傳播科技時代的新聞工作者而言,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資料/訊,而且是蘊涵豐富意義與新聞價值的資料/訊,焉有不好好利用之理?一如全球資訊網(world wide web)的創始人Tim Berners-Lee所言,「資料新聞學是我們的未來,新聞工作者都必須成為資料(data-savvy)。同樣的,對身處於新傳播科技時代的公眾而言,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再是資料/訊匱乏,而是如何消化與理解如大海般的資料/訊,資訊科技專家Tom Fries因此認為,資料新聞是資訊不對稱(information asymmetry)的一帖解藥,在公民進行各種生活抉擇時,「好的資料新聞可以協助對抗資訊不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