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日本核能危機,與紐約時報資深記者馬修‧沃爾德的Q & A對談。
文/克里絲提‧羅素(Cristine Russell)

日本福島第一核電廠(Fukushima Daiichi nuclear plant)核安危機,突顯了培養專業能源記者的重要性。

可惜的是,多數的美國新聞記者卻未能在311日本核災事件爆發時跟上腳步。紐約時報資深能源與環境記者馬修‧沃爾德(Matthew L. Wald)是少數在新聞界上,能端出一則則優秀災難報導的專業記者。在紐時工作年資將近35年的馬修,從1979年開始就開始進行核能相關議題的系列報導,也從1995年開始在紐時的華盛頓分社工作迄今。

做為紐約時報這種大型新聞團隊的一員,馬修從核災事件開始就深入日本調查,迄今貢獻超過28篇的新聞稿與部落格文章,並提供眾多讀者關於技術專業層面的議題詮釋。「哥倫比亞新聞評論(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特約編輯克里絲提‧羅素(Cristine Russell)專訪紐時馬修‧沃爾德,讓讀者更了解馬修是如何採訪日本福島第一核電廠核安事故的新聞報導。

問:當初有消息傳來說,日本地震與海嘯之後遂引發一系列日本核電事故,紐約時報團隊是如何組織這些消息?
答:
3 月11日星期五,我接到一通國外編輯的來電。我們駐地中國的記者基斯‧布拉德瑟(Keith Bradsher)在當地寫了相當多的能源新聞,同時我們也有很多不同專業背景的記者派駐在日本。我們花了相當多的時間收集、採訪資訊,我們也同時花了相當多的精力一再檢視別人已發過的新聞,並認真檢閱區分出該事件到底是輻射外洩,還是物質散發出輻射能,費了一番努力耙梳真相,並試圖同步為讀者解釋為何核反應爐在停止運作後,爐芯仍持續熔化。

問:對於你而言,採訪這種來自遠洋的核災事故,最大的挑戰是甚麼?
答:
有趣的是,我們都是從遙遠國度得到消息來寫稿的。因為報社先前早已決議,不預備派遣記者至超過50英里以外的國家。當時最大的挑戰其中一項,就是東京電力公司(Tokyo Electric Power Company,TEPCO)三不五時會釋出很多消息,但有很多竟然是錯誤的假訊息。但我不認為東京電力公司有多罪大惡極,我認為他們不過是在拋煙霧彈。當時東京電力公司拋出這些假訊息之舉,在我看來這並無不妥。

當初這些拋出來的訊息還只是未經過處理與加工的訊息而已,你只是需要再去進一步去解釋與分辨其中的意義。許多讀者以及編輯在核能的知識上尚處蠻荒,所以在報導事實之餘,也要能去解釋像何謂「衰變熱(decay heat)」,衰變熱是指核反應爐的爐芯熔化的現象。我們也要進一步為讀者解釋核廢料的問題,也必須要再去解釋何謂「沸水堆(boiling water reactor)」的設計概念以及其效用為何。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跟繪圖人員共事,將影像合併入我們的新聞之中,運用圖像新聞的方式,告訴讀者日本福島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問:你是從哪裡收集到這些訊息?
答:
我們在製作新聞的時後,許多資料是來自於紐約時報東京分部團隊的報導。同時,我們也參照國際原子能源署(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以及東京電力公司(TEPCO)的資料,他們也同步在網路上公布最新文件。否則,網路再還沒公布這些資料前,要採訪到這起意外真是艱困許多。我們也可以試圖找到知悉福島核災整起事件的專家來擔任我們的受訪者。也同時可以在該國家找出曾經有在核反應爐工作經驗的人,或者有建造反應爐經驗的工人等,來提供新聞的相關背景資料,

問:福島核災發生後,你同時為網站以及日報寫新聞稿。你是如何在快速取得新聞資訊的要求,以及進行更多的查證、豐富新聞觀點等要求間取得平衡?
答:
我舉一個例子,國際原子能署(IAEA)公佈了一項福島電廠事故後,在距離電廠遙遠的一個地點所測得的銫沉積(cesium deposition)指數報告中指出。美國物理學家統計後發現,福島電廠核安意外後的銫沉積指數,竟比1986年在蘇聯所測得的銫沉積指數還高出許多。當時蘇聯還為此永久性地封鎖並長期檢疫車諾比城周圍地區。我當時是在下午才取得這個訊息,但截稿期限將屆,我那時還無法完全確認這個計算結果的正確性,所以在第一個版本中我按緩未登出。直到第二個版本出爐前,我已經確認完所有的細節沒問題後,這時才正式刊出這項驚人訊息。

這個數據一翻兩瞪眼,國際原子能源署的立場是選擇不與1986年車諾比的數據作比較,而提供這項數據的美國物理學家也扎扎實實是位反核人士,要如何做到平衡?就像這位物理學家所說,直到我相信這項數據是真確無誤後,我才能刊登在自己的研究中。新聞也是一樣,消息的正確性是最後的底線。日本銫汙染的高峰值,即使在距離福島25英里 (約等於40公里)遠的地進行測量,其汙染值仍比當時被永久隔離的蘇聯車諾比還高出2.5倍。

問:從這點來看,有甚麼是你不知道的?或者有甚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嗎?這些問題對新聞報導來說真得很重要嗎?
答:
受核災影響的範圍以及核廢料堆的問題,是我們仍待釐清的。核電反應爐的損傷情況及其核廢料擴及的範圍究竟有多少?我們亦無得而知。要如何移除這些核廢料物質?如何密封?再來要將它們密封於何處存放?亦是個謎團。受輻射汙染的範圍相當嚴重,究竟有哪些地區是需要建議居民搬離一段時間的區域為何處?亦無從得知。日本監管單位與東京電力公司界定他們可著手善後的天然災害範圍最大值為何?以及他們的做法是否可同樣推應到其他地方,例如像美國?也同樣是霧裡看花。

我們同樣也不知道到底需不需要對所有的核反應爐作出任何改變?一反過去從設計的觀點來推論安全等級的方式,若是從物理結構的角度進行評估,所歸納出一般核反應爐究竟可以承受的意外等級為何?

問:你如何找到專家以及相關人員,把他們的觀點進入到你的新聞之中?並同時如何確認不會讓他們把多餘的意見,像是擁核或反核的觀點影響到新聞的中立性?
答:
基本上,我將人分為兩派,一派的人是認為核電工程的問題是可以被解決的。而另一派則相反,認為核電本質上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雙方人馬有各自一套論述,各有各專業的解析,並是我望塵莫及的。這兩派人馬經常針鋒相對,每每可形成精彩的激辯。但我的職責,就是要把他們整理、區別出來。我想我本身有一些優勢,因為有很多讀者也許是我可能最近才跟他們說的,而這同一批讀者也可能是我20年前就已經跟他們說過的了。

本文編譯自《哥倫比亞新聞評論》,原文連結http://www.cjr.org/the_observatory/the_importance_of_energy_repor.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