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角大樓的新工作崗位上,不懂打字、不識串字的某溫斯基,一樣那麼「忙碌」。她會用盡所有手段,電話、電郵、信件,投訴她的調職。她會日以繼夜纏擾克林頓身邊的工作人員,向他們追問克林頓的行蹤,由秘書、到廚房工作人員、到保安,幾乎無一倖免。論者說,這不是一個痴戀成狂的年青女人那麼簡單。
與此同時,茉溫斯基結識了五角大樓一位女同事蓮達?特立普(Linda Tripp)。後者同樣是從白宮轉職到五角大樓,調職背景同樣有點異常。根據特立普的供詞,萊溫斯基大概是在1996年的九月、十月期間開始向她披露其與克林頓的「關係」。1997年一月,特立普開始為萊溫斯基出主意,爭取在白宮任職以及重討克林頓的歡心。特立普說,同年五、六月間,在萊溫斯基的提議之下,她開始用記事簿寫下萊溫斯基與克林頓這段關係的發展過程,準備用來分析,尋找其中的演變模式。同年十月,特立普開始將她和萊溫斯基的談話暗中錄音。特立普一直無法解釋此舉的動機。1998年一月十六日,在特立普的佈局下,數名聯邦調查局人員以及史達辦公室的調查員將萊溫斯基帶走,向她進行了長達十一小時的盤問,企圖在她的供詞中找出可以令克林頓下台的「證據」。翌日,萊溫斯基與克林頓的「醜聞關係」即告曝光。
醜聞故事《新聞周?》扣壓不發
但是,要追溯這個曝光過程,還得補充另一條發展脈絡。1997年三月,《新聞周?》記者米高‧艾斯科夫 (Michael Isikoff) 耒到特立普在五角大樓的辦工地方,向她求證一項關於克林頓的指控。特立普是在白宮工作的時候認識這位記者的。艾斯科夫說,一位前白宮實習員卡芙蓮‧韋里 (Kathleen Willey) 宣稱受到克林頓的性騷擾,而特立普可以證明此事。然而,特立普說情況並非如此,事實上是韋里主動誘發克林頓的擁抱,並向人炫耀此事。特立普並企圖遊說艾斯科夫放棄這段故事,改為報導克林頓與另一位「M」性的前白宮實習員的性關係。特立普對於自己是在甚麼時候、用甚麼手段向艾斯科夫披露萊溫斯基的全名,一直沒有一個確實的說法。特立普承認的是,艾斯科夫是在同年十月份知悉?溫斯基全名的,十月份正是特立普開始開始暗中錄下萊溫斯基的談話的月高。
艾斯科夫離開之後,並沒有按特立普的意思辦事。在三月份,《新聞周?》發表了關於克林頓與卡芙蓮‧韋里的報導,但特立普提供的萊溫斯基情節,則被「擱置一旁」。到了1998年一月十七日,即萊溫斯基遭數名聯邦調查局以及肯尼斯‧史達轄下的調查員聯手帶走的第二天,以創辦人麥特‧杜拉治(Matt Drudge)為名的一個面世不久的、持保守政見立場的新聞匯編式網站「杜拉治報告」(Drudge Report)成為第一個揭發「萊溫斯基醜聞」的網上媒體,報導同時指出,《新聞週刊》早以知情,但一直扣壓不發。「來料」實凈,時間奇準,杜拉治(一個被其後因愛德華‧斯諾登(Edward Snowden)事件而揚名國際的新聞記者格蘭‧格林華德(Glen Greenwald)稱為「右翼勢力打手」確實本領非凡。醜聞網上曝光後,美國主流新聞媒體《華盛頓郵報》隨即發稿跟進,而《新聞週刊》終於也在二月份?出這段早已掌握的故事。
這一切,萊溫斯基當然毫不知情。更有甚者,她同樣不知道的是,特立普早在1994年因為別的緣由已經同獨立撿控官肯尼斯‧史達有過接觸。也是在1994年,史達受任對克林頓夫婦的一宗被指為涉及利益衝突的私人地產交易活動、以及白宮一名法律副手(往日曾與希拉蕊在同一法律事務所共事)溫信‧福斯特(Vincent Foster)的自殺事件進行調查,從而掀起了一場馬拉松的、範圍不斷擴大的挖掘,意圖找出可以彈劾克林頓的依據。克林頓在1992年當選美國總統,美國政壇部份右翼勢力極為不滿,刻意利用媒介進行有關克林頓的各種負面「炒作」。論者說,在萊溫斯基醜聞之前,尋求彈劾克林頓的意圖,早已放在共和黨的議程上,這就是希拉蕊所說的「巨大的右翼陰謀),而史達的調查任命可以說也是這項「陰謀」的產物之一。
問題在於,從1994 開始,史達連續幾年東翻西找,一再踰越他的受命範圍,依然一無所獲,他要完成任務已然時間無多,因此,「告密人」蓮達‧特立普送上門的萊溫斯基事件可說就是他的「最後希望」。史達找住了這根活命草,孤注一?,使出各种招數,炮製出一份逾頓重的報告,提交美國眾議院,力圖促成眾院對克林頓進行彈劾(那怕萊溫斯基事件根本不在其原先的調查範圍內,而有關口部性行為的多角度描述繪畫更屬遠離題旨之作)。萊溫斯基「醜聞」細節就在如此這般的一份充滿色情渲染的報告中呈諸於世。(本文有關萊溫斯基與克林頓這段關係的?述取材自美國女作家蘭納特‧艾德拉(Renata Adler)在1998年十二月號《名利場》上發表的《剖析肯尼斯‧史達報告》一文。這份報告已成為公眾材料,全文可於網上下載。)
打破沈默、眾說紛紜
舊事重提,不無溫故知新的作用。在2014年的今天,克林頓夫婦仍然活躍於美國政壇上,而希拉蕊角逐2016年的總統大選,決定如箭在弦。但是,「巨大的右翼陰謀」依然存在,希拉蕊對媒介的防範與戒心依舊沒有放鬆。至於萊溫斯基,同樣繼續受?「醜聞」幽靈的?擾,不過,她現在似乎要同這個幽靈進行某種決算。
今年六月,萊溫斯基以《羞愧與求存》為題,在《名利場》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頗長的文章,以「受害人」所身份,羅列了一份「逼害者」的名單,等於向他們作出了一種還擊。
首先,她是政治?謀與濫權的「受害者」。獨立檢控官史達和聯邦調查局的人員對她進行的威迫利誘的盤問,並企圖遊說她暗中錄取與克林頓的談話(遭到萊溫斯基的堅決反對),早被論者評為違憲的行為。
拜德拉治報告網站的率先揭秘之賜,萊溫斯基成為新生事物互聯網有利有蔽的第一代的蔽端「受害者」(醜聞快速傳遍全球),?管萊溫斯基慶幸社交網當時還沒有出現。
她是媒體對其醜聞事件中的「色情」成份進行持續炒作的「受害者」。事隔經年,美國有線電視HBO訪問她,篩目主持人仍然問她對於「美國的首席口交之后」這個稱號有何感受。萊溫斯基當前的志願之一,是為一些互聯網的同類受害者,提供協助與輔導,應付他們所感受到的羞愧與恥辱。
她是美國政壇與傳媒(包括一有風吹草動即時湧現的「狗仔隊」)持續將其過往的一頁醜聞政治化和扭曲的「受容人」。今年年初,部署角逐2016年總統大選的共和黨右翼政客蘭德‧保爾(Rand Paul)大彈民主黨的骯髒往史,指斥其前總統的辦公室「暴行」, 侵犯二十歲出頭的女實習員。萊溫斯基說,她一向堅持的說法是,她與克林頓的這段關係是雙方情願的,她受到的是另一種迫害:事後,她成為政治利益的代罪羔羊。
她是社會偏見的「受害人」。白宮之前,箂溫斯基並無工作經驗,白宮之後,到現在年過四十,她一直無法找到工作,雖然她跑到英國的倫敦經濟學院修讀了一個社會心理學的學位。英國《時報》女專欄作家珍納斯‧瑞納(Janice Turner)說,不像法國總統賀蘭德的婚外情曝光後,其女演員身份的情婦Julie Gayet 可以順利回到其舊日的工作上,萊溫斯基卻被凍結在醜聞事件上(2014年5月10日)。就這一點而言,她徬彿是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子人。
而令她耿耿於懷的,是另一種「迫害」:女性對女性的歧視。當年,一些具有名望的女權分子,對她的事件的評論,只停留在評頭品足的水平上,並將責任完全推在她一個人身上,令她大為失望。至於在今年年初曝光的一份舊材料中,希拉蕊曾經向她的一位密友說過:萊溫斯基是一個自戀的、沒有甚麼頭腦的神經化的人,這句話更令她整夕難眠。不過,萊溫斯基也深深明白,她和克林頓夫婦畢竟身份懸殊,他們的生活已經往前走,她本人的一切,對他們並沒有任何重要性,但她對他們兩位,也沒有任何壞的心意。在這篇文章中,萊溫斯基?重要說的是,她對當年的這一切,可說追悔莫及,如果可以,她會不惜一切,令時光倒流,抹掉往事。
這篇文章也許就是這樣,萊溫斯基要做的是一吐為快,一伸屈辱,她要重新掌握敘述的主權,自己的事情由自己來說。也許,這也是讓她擺脫對媒介的恐懼的一種方法。
然而,文章刊出後,引起的依然是政治化的反應。有說,這是右翼人士的刻意策劃,利用萊溫斯基的醜聞舊事打擊希拉蕊在美國中期選舉前夕的造勢活動。相反,也有人說,這是希拉蕊的高超手腕,提早引爆萊溫斯基這枚計時作彈,化解其在大選最後階段才發放的殺傷力。不過,這種說法,連共和黨陣營也有人認為,這未免是有點捕風捉影了。
在眾說紛芸中,萊溫斯基要傳達的訊息恐怕會再次被淹沒在政治角逐的現實聲浪中。她要對克林頓夫婦作出某種擺平(雖然她對二人沒有甚麼壞的心願),但她也同時要擺脫永遠活在二人的?影底下,她的生活同樣要往前走,如果這就是她要申述的?息,在文章面世後的第一波「炒作」中,恐怕這的確不是人們的焦點所在;然而,我們相信,這段醜聞往事,對萊溫斯基而言、對希拉蕊而言,其纏擾打擊的作用,或者實際上也已接近尾聲了。今年年中,希拉蕊到倫敦推廣新書《困難的選擇》時,接受笫4台「婦女時間」的訪問,無可避免地被問到了萊溫斯基。她說:「這是我們早已跨過了的一件事,我們的國家肯定也跨過了這件?了。我祝她安好」(2014年7月4日英國《時報》)。這?是希拉蕊繼續沿用的口脛。如果希拉蕊落實競選總統的話,萊溫斯基醜聞相信不會再是她的媒介難題,她的最大挑戰,仍然是她所說的「巨大的右翼陰謀」,或者說,她的媒恐慌症。而萊溫斯基,她「少不經事」的一頁仍會「不受壓抑」、「不時浮現」,但她往前走的最大挑戰,她自己也看得到,將是實現個人的與政治的逐漸二分化,這不是容易做得到的事,但從不少的評論看得到,在這一點上,相信她會獲得不少人的祝願。(二之二)
編註:
可進一步參考,陸文斯基:我是網路時代名譽全毀第一人(http://www.ettoday.net/news/20141021/41586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