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能和農復會「李技正、李組長、李政委」打交道,靠的是能讓他對我提出的各種希奇古怪「話題」感到興趣,特別是與他專業、專職無關部分(李學識淵博,興趣廣泛,不易捕捉其交談話題),例如我會談1970年代表報社(王惕吾是臺灣媒體極少數的國際新聞協會會員)到東京,參加首屆亞洲科學新聞研討會(由國際新聞學會、亞洲報業基金會、日本報業協會合作舉辦,參見聯合報二版1970.11.10筆者的特稿)的主題及參觀訪問,內容五花八門(涵蓋未來的電腦的擬人化,生物科技、醫學治癌的突飛猛進,航太、人造衛星等尖端科技的不斷突破創新,和改變世界面貌等等),相當豐富,所延伸的話題,幾個月都談不完(李是「日本通」興趣特濃)。後來我在1974年7月又到馬尼拉參加第二屆亞洲科學新聞研討會(參見聯合報1974.07.06二版特稿);

  當年臺灣又有外交危機(包括日本、南韓等東北亞、東南亞國家,後來都陸續與我斷交),我們話題更多;而「李教授」對總體經濟觀念,並不限於農業經濟,可以縱橫古今中外,讓我這個門外漢汗顏,難以對談如流。

 

取得中研院兼任技士,建立同窗之誼

  所幸,後來因緣結識國際統計學學會副會長、哥倫比亞大學數學系教授、中研院院士兼數學研究所所長周元燊恩師,得以進入數學所(當年國內外一流的數學家都在該所任特聘研究員,如數學大師樊(土幾)等,徐賢修亦是,還有王九逵、楊維哲、劉豐哲等)。

 1975年經中研院各所所長的評議會通過,以「兼任技士」參與「中文電子化研究」(1974年先兼任該所研究助理。後來擔任中研院舉辦首屆國際中文電腦會議新聞祕書,配合大會主持人錢思亮院長、竇祖烈院士等工作)。更重要的是,這個「中研院數學所兼任技士」身分,很容易與中研院各學術領域的學者建立「同門、同窗」關係,採訪更是「通行無阻」,不易遭到排斥(學界對記者容易感冒,容以後再談,而當年我的深喉嚨之一王唯農,當時為國安會科學指導委員會、國科會主委吳大猷的左右手,之後並接替吳的中研院物理研究所所長、曾任國科會自然科學組組長、首屆國民黨青年工作會主任、國民黨臺灣省黨部主委、成大校長等要職,惜英年早逝。我曾在聯合報1977..09.02.「新儒林」專欄說他會「科學算命」,並在1981.07.27.新生報副刊用「呂孝佛」筆名寫「早回林的鳥」悼念)。

  有了這一層的「半學術」關係,得到國際的訊息較多(像當年蘇聯就有「科學城」的設置,專門物色全國資優小學生,集中培養科學和國防科技菁英),更有利採訪的深、廣、強度。當恩師提供我蘇聯數學家「非線性數學」大師康特羅維屈(Leonid Kantorovich)的相關研究資料(獲1975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感到十分興奮,因為康氏是以對「資源最優配置理論」貢獻獲獎。

 

掌握受訪者的「跳躍式」語言

  而研究如何利用有限的資源,得以取得最大效益,雖已成了當時國際經濟學界最熱門話題,但臺灣更為需要,惜當年在臺灣懂得的人不多;此自然引起「李政委」莫大的興趣,希望我能引荐一、二人認識,他自己則更不恥下問,跑到中研院經濟所討教。諸如此類,不難了解如何和採訪對象建立情誼,十分重要,也才能使記者和採訪對象「侃侃而談」,才能有所獲。

  像當年李氏的「跳躍式」語言(將另撰「我和李登輝君子之交四十餘年」),不輸今天台北市長柯文哲的言語表達,如果不能從頭到尾了解他的思路和想法,就會「雞同鴨講」,容易「不對焦」,甚且產生偏差或錯誤的報導,淪為「以訛傳訛」,得不償失。

  換言之,記者除了勤跑、勤讀(研究)、勤寫、勤布建人脈等之外,還得有全方位或科際整合理念(我曾在1983年替台北市新聞記者公會「新聞叢書」第44期寫過「科學觀念跑新聞」,後在2000年納入臺灣新生報出版的個人「另類文選」內),在在是不二法門,亦須落實戮力以赴。

  然而機運也是十分重要,但可遇不可求,有時「上窮碧落下黃泉」,卻換來虛功一場。而有時「踏破鐵鞋無覓處」,卻得來全不費功夫。所以不論「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何妨平常心待之。當然,一旦逮到機會,更須抓緊,以免稍縱即逝,往往有想像不到的意外收獲!

 

採訪過程見證經濟奇蹟

  回到「軍公教福利中心、台北農產運銷公司」的重大決策「成形」過程,可說相當輾轉、曲折、折騰,幾乎是「死生相許」。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使臺灣首次有了較完善的軍公教福利中心(穩定物價,安定民生,後來發展成各類型的平價購物中心),也有了第一個台北農產運銷公司(以消除中間剝削,縮短生產者與消費者距離,維護大眾利益)的誕生。在在對當時的總體經濟發展(農工業兼重)、抑制物價飛揚,安定人民生活,影響深遠;並加速十大建設的推展(原為九大建設,後來加上核能發電廠才變成「十大建設」,連當時財政部長李國鼎亦事後才知),帶動七十年代的臺灣經濟起飛,一躍為亞洲「四小龍」之首!當是功不唐捐。

  而李登輝後來當了總統、退休至今,從未提起這項「偉績」,也從未提艱辛的幕後作業過程,一切歸諸蔣經國洞燭機先、憂國憂民的主政成就,這樣的「不居功」,無異樹建良好的典範;他是在1972年,經蔣經國延攬入閣,成為當時最年輕的閣員(49歲)。六年之間,更充分發揮農業和經濟的專長,善盡輔政職責,且主動積極研討福國利民之策(類如加速農村建設計畫、台北農產運銷公司、軍公教福利中心等),經常提出研究心得報告,深獲蔣經國的信任和支持,像把對影響農村25年爭議極大、阻力也大的「肥料換穀」制度廢除,即為例證;之後,獲蔣經國的不次拔擢為台北市長(1978年)、臺灣省政府主席(1981年)等,及至1984年推薦為副總統候選人,蔣經國當年2月16日還特別函電宋美齡:「李登輝同志各方反應亦深以為得人」,可說是其來有自。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回想這段採訪往事,不禁想起蘇軾寫給他弟弟蘇轍的一首詩〈和子由澠池懷舊〉,說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抓,鴻飛那復計東西。」真是令人感觸良多啊(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