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赫夏拉阿里(Mahershala Ali,右),與亞力克斯希伯特(Alex Hibbert)在巴里傑金斯(Barry Jenkins)執導的電影《月光下的藍色男孩(“Moonlight”)》演出。此片是2016年秋季所推出的數部以非裔美籍人物敘事為主的電影之一,頗受矚目。然而即使電影在展現種族多元性方面有所進展,白種人仍在好萊塢電影產業佔有絕對主導位置。
2016年一月的奧斯卡頒獎盛典上,當表揚演員演技獎項的入圍人選全為清一色白種人時,主辦單位的失衡立場引爆了一波名為 「#OscarSoWhite(奧斯卡好白)」的抗議浪潮。這場風波主要聚焦於獎項本身,以及美國電影讓人為之氣結且十分沮喪的種族單一性。如今,2016年秋季好萊塢院線推出數部備受矚目的非裔美籍人物為主的電影,包括了艾娃杜威納 (註一)的紀錄片《13th》,內特帕克(註二)的《一個國家的誕生(“The Birth of a Nation”)》,巴里傑金斯(註三)的《月光下的藍色男孩》以及丹佐華盛頓主演的《藩籬(“Fences”)》。
這些影片可視為白人主導的電影產業界的進步里程碑。當美國輿論界正藉由監獄囚禁人數過高、警察暴力、多元性等等高爭議性話題來探討「種族」的真意究竟為何時,上述的這些電影便是在如此的時間點進軍院線放映。這不再只是單純的黑與白的問題,而是瑞典經濟學家Gunnar Myrdal所言的「美國的兩難」:一邊是非裔族群從奴隸時代所留下的文化資產,另一邊則是以各種形式體現的白人至上主義,兩者至今仍處在完全對立的極端。
筆者處於新一波秋季新片上映時期(#OscarsSoWhat(奧斯卡又怎樣))以及歐巴馬政權的最後幾個月,理應審視當今電影勢態以及未來產業可改進之處 。
近期筆者觀賞了一部頗能洞悉實情、反映時事且不時引人發噱的電影,故事內容講的是一名年輕的非裔美國年輕演員如何闖蕩電影圈。在去遍大大小小各種試鏡之後,他發現他能夠出演的角色不僅稀少還很受侷限。他通常演的是奴隸或是小混混,搞笑人物或是聖人的角色。那些電影工作者還有演員副導演(註四)們——基本上全都是白種人——都會為了符合他們對於一個黑人角色的既定認知,要求他表演洗牌、吃盡苦頭、譁眾取寵或是趾高氣揚的樣子,而這些刻板印象根本無法形塑一個真正的人物。
這部電影是勞勃湯森德(註五) 於1987年執導的《好萊塢洗牌(“Hollywood Shuffle”)》;前一年,史派克李(註六)推出他執導的《美夢成箴(“She’s Gotta Have It”),艾迪墨非則因為主演《比佛利山超級警探(“Beverly Hills Cop”)》系列電影,成功從諧星轉型為動作片英雄,來到了演藝事業的最高峰。因此,在此時期能出現一部嘲諷好萊塢落伍的種族思想的電影,足以證明電影界正歷經某種程度上的實質轉變,史派克李與其他黑人導演得以成功打入電影院以及藝術殿堂。筆者仍對於某次電影論壇外大排長龍的觀眾們搶著看茱莉黛許(註七)於1992年執導的《塵埃的女兒(“Daughters of the Dust”)》的景象印象深刻,更記得1991年《鄰家少年殺人事件(“Boyz N the Hood”)》(註八)引起的廣泛迴響與好評。
古老的歷史不斷地重演。如果我們更深層地去挖掘上述所提到的那些突破與挫敗,更精細地去探討奧斯卡如何閃電般地從《自由之心(“Twelve Years A Slave”)》大贏的局面(註九)落到了隔年「奧斯卡好白」的處境,不難發現這些問題總是揮之不去。《好萊塢洗牌》根本不需要重拍,因為我們在戴夫坎貝爾(註十)的電影和短篇電視喜劇《黑人二人組(“Key & Peele”)》(註十一)就能看到無數次嘲諷好萊塢不重視黑人人權的戲碼。
我們怎麼能忽略美國電影的歷史其實等同於美國種族歧視的歷史呢?每當我觀賞一部除了白種人角色就沒有其他人種的老片的時候, 抑或是片中唯一的黑人或是亞洲人出演的是女傭或僕役的角色,面帶笑容地服侍他們的雇主的時候,我總是會被這樣的現實不斷打醒。現在的情況已然改變不少,但還是有為數甚多的新電影會玩一種「裝點門面」的遊戲,就好比停在郊區漂亮房子裡的一輛平價大眾Prius款汽車一樣,運用少數族裔來做為白種人角色彰顯善意的裝飾品或是徽章,彷彿很親民似的。
電影剛誕生的時候,它們曾被視為偉大的平等待遇推廣者,是用美麗底片呈現的民主社會理想,是為了大眾而出現的大眾媒介。任何一個看過老式好萊塢電影的人都很清楚明白這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幻想,因為電影其實並沒有對觀眾一視同仁地傳達訊息。即使有人努力扭轉這樣的情況,至今電影仍然沒有忠實地傳達何謂「平等」。2016年,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註十二)邀請了六百八十三位新會員加入,其中百分之四十六為女性,百分之四十一為非白種人族裔。不論影藝學院的付出多麽值得稱讚,假使業界持續不肯為真正的平等做出實質的改變,這些舉動將淪為毫無意義的表面工夫。
然而,結構上的問題,並不代表是單一個體面臨的問題。我們必須捫心自問,藝術本身是如何被用來將種族歧視理性化以及長久化的,無論這個結果是有心或是無心造成的。當白種人導演主要且經常性地和白種人演員合作的時候,這是出於藝術創作方面的選擇,還是其實是種族歧視?大多數的白種人導演製作的白種人電影,都會被公認為是全世界共通的故事。當所有人將白種人的經歷視為常態,也無可避免地導致其他多元性被歸類於「不正常」。當所有角色全為白種人時,這樣的選角結果若被詮釋成創作時的藝術性抉擇,就跟那些用來把歧視給正當化的經濟奧步一樣大有問題。
—
註一:Ava DuVernay,非裔美國女導演。
註二:Nate Parker,非裔美國男演員、導演、編劇和監製。
註三:Barry Jenkins,非裔美國導演。
註四:Casting Director,一般台灣及華語電影業界稱之為「演員副導演」,主要負責選角相關工作,通常也直接以原文Casting稱呼此一領域工作者。
註五:Robert Townsend,非裔美國演員、喜劇演員、電影導演與編劇。
註六:Spike Lee,非裔美國導演,文中所提《美夢成箴》為其第一部自編自導的長片,為影史上非裔美國籍電影工作者之重要里程碑。
註七:Julie Dash,非裔美國電影製片人、編劇。早期以拍深具實驗性的前衛獨立電影著稱,近年則改拍電視電影。文中所提的《塵埃的女兒》被視為影史經典的非裔美籍女性電影,亦為其代表作。
註八:電影《鄰家少年殺人事件》為約翰辛格頓Jogn Singleton執導、小古巴古丁(Cuba Gooding Jr.)以及勞倫斯費許朋(Lawrence Fishburne)主演的影片,探討非裔美國族群的青少年幫派與教育問題。
註九:電影《自由之心》,非裔英國導演史提夫麥昆Steve McQueen執導,改編1841年非裔美國人所羅門諾薩普的自傳,講述他從擁有一個自由身份且受過教育的上層階級,因綁架淪落為奴的真人實事,於2014年美國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大放異彩,奪得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以及最佳改編劇本等三項重要獎項。
註十:Dave Chappelle,非裔美國喜劇演員、編劇、電視及電影製作人與演員。
註十一:《黑人二人組》,又譯《幕光兄弟情》,為美國Comedy Central電視台於2012至2015年播放的短篇電視喜劇,兩位非裔美籍演員與戲中主角Keegan-Michael Key和Jordan Peele同時身兼執行製作人。
註十二: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中文簡稱為「美國影藝學院」或「影藝學院」,為美國一非營利組織,由逾六千多名的專業資深電影界人士組成,亦為國際知名電影盛事奧斯卡金像獎之主辦單位。
—
作者:MANOHLA DARGIS, A. O. SCOTT
編譯:張君涵
原文網址:https://www.nytimes.com/2016/09/18/movies/hollywood-separate-and-unequal.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