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良心帶給觀眾的省思:《我和我的冠軍女兒》(下)/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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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和我的冠軍女兒》中,吉塔和芭碧塔在社會觀念中遭遇的第一個困境即是未來的婚姻問題——她們的同學嘲笑她們是男人婆、她們的母親擔心女兒因與眾不同而嫁不出去。對於成年的印度女性,尤其出身貧窮者,婚姻問題的確是一個莫大的困境。讓台灣觀眾熟悉阿米爾.罕的《三個傻瓜》中也提到,主角好友拉朱(Raju)的姊姊便因家貧而籌不出嫁妝,不被男方接納,使家人焦心不已。


 
  而女主角皮婭(Pia)也困於社會對未婚女性的施加的壓力而幾乎要放棄她深愛卻失蹤的主角藍丘(Rancho)——她本想嫁給自己早已心知眼裡只有金錢的前男友,當拉朱想要從皮婭的婚禮上帶走她去找藍丘時,她卻因害怕逃婚會惹來的流言蜚語而幾番拒絕。然而,在本片中,面對這個問題,瑪哈維亞卻斬釘截鐵地給出了他的回答:「我會把女兒訓練得很能幹,她不用等待被挑選。」在他眼裡,將會是由他的女兒來挑選另一半。


 
  瑪哈維亞是一個自信的父親,他對流著自己血液、繼承自己天賦的女兒也極具信心。在片中,也多次可見瑪哈維亞在家中乃至村中和鄰近地區的威望,他心想則務必要事成,無人膽敢對他說不。他無疑是一個強烈的父權象徵,在家中時,只要他走進屋內,妻子和女兒都必定起身迎接他。


 
  引人注意的是,他卻是利用了這樣的權威,來為女兒創造了另一種命運的可能。《我和我的冠軍女兒》是一部令人熱血沸騰的電影,卻並無落入一般體育電影以榮譽、努力、克服挫折為主軸的框架,同時,值得關注的是,瑪哈維亞也並不是一名以愛為名,行操控女兒人生之實的父親,阿米爾.罕沒有讓電影落入以父愛、成功來掩蓋並合理化家父長制的窠臼。


 
  吉塔的第一個訓練目標,即是打倒大她數歲的堂哥。在姐妹倆完成這個目標之後,瑪哈維亞便帶著她們到鎮上,打倒其他練習摔跤的男孩子。而在這一段,阿米爾.罕也讓前來圍觀的男人們表現出對女孩的輕視和物化,使得吉塔的鬥志和後來的勝利多了一層女性勝利的革命意義。


 
  而在電影中真正反制父權的一刻,則是在吉塔進入國家體育學院後,和父親的想法逐漸偏離,於是產生齟齬的父女倆進行了一場摔跤比賽,吉塔擊敗了父親。後來,芭碧塔告訴吉塔,父親會輸,並不是因為父親的摔跤技巧弱,而是父親已經衰老。衰老的父親和已經茁壯的女兒,是父女關係產生變化並在後來找到新平衡的關鍵,同時也並未對父親或是父愛進行否定。


  
  後來,在國際賽事上連遭挫敗的吉塔,在芭碧塔的鼓勵下哭著和父親和解,然而此時父女關係已有了新的平衡,吉塔的眼淚並不代表重新屈服於父權。瑪哈維亞即刻前往新德里,如女兒幼時一般不為多重現實顧慮所困,他為女兒準備膳食、開展訓練,並重建吉塔被擊碎的自信心,就像芭碧塔對吉塔說的:「爸爸一直是對你最有信心的人。」瑪哈維亞依然很強勢,但此時的他只代表著對女兒永恆的支持和愛,當體育學院發現吉塔和芭碧塔違背學院教練的命令,偷偷接受他的訓練而打算勒令兩人退學時,為女兒苦苦哀求的瑪哈維亞已不再是權威的父權符碼,而只是一名慈愛的父親。


 
  在電影最後,吉塔面臨最後決賽,瑪哈維亞卻遭人陷害而不在身邊,她依然獲勝,完成父親的、同時也是自己的夢想,而瑪哈維亞則在被困的倉庫中,聽見了印度國歌在會場奏起,得知了女兒得到金牌,靠著她自己得到金牌。父親的缺席,徹底顛覆了瑪哈維亞的父權形象,吉塔至此擺脫了父權的操控。 


  因此瑪哈維亞在賽前對吉塔說的,千千萬萬的印度女孩看著她的比賽,看著印度女孩也能有不一樣的人生,也能勝過男孩,也能為國爭光,她讓印度的女孩驕傲,同時也承載了印度女孩的希望,從小女孩到家庭主婦,都從吉塔身上看到了可能與希望,在感人的最後一幕中,充滿迴響。


 
  阿米爾.罕飾演的瑪哈維亞率先打破了性別的框架,在他的女兒產生自信之前便相信了她們,在女兒剛剛開始受訓時,便預言般地對她們說:「爸爸不會永遠在妳們身邊,妳們要學會靠自己。」女權運動的宗旨並不是對抗男性,而是打破框架,是對女性的解放同時也是對男性的解放,印度良心在《我和我的冠軍女兒》中,講述的便是這麼一個故事,強勢的父親並未成為女兒的壓迫,而是支持女兒建立自尊、創造未來、擁有選擇的力量。


 
  在被形容為「與女人為敵的國家」的印度,但願印度良心的影響力挾帶本片的力量,讓廣大受迫害的女性能夠看見一線曙光,令女性窒息的環境能夠獲得一點改善。而這些亦是在印度之外的我們同樣亦須思考並朝此方向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