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被政治、經濟搞得全民憂鬱的氣氛中,原本帶給民眾不少勵志又有娛樂價值的歌唱選秀節目,近來也彌漫一股不再炒起民眾熱情的鬱悶感,原有的與最近推出的一窩蜂歌唱選秀節目收視都不佳。這種從「創新、帶起熱潮、同樣形式一再複製、一窩蜂模仿,最後又一起玩完」的發展,不是又很「台灣」嗎?綜觀來說,顯然台灣電視界無法掌握這類節目風行全球的電視2.0特質。

  首先,全球歌唱選秀節目之所以能崛起,在於其實踐了一種新的「電視民主化」。一方面,這類節目多標榜平凡民眾的參與,每人都有十五分鐘上電視成為名人。另一方面,這類節目利用網路、電話、手機簡訊及現場直播等技術,使每周淘汰誰以及誰是最後冠軍得主,多由觀眾投票決定。這使得觀眾有權參與電視的生產過程,甚至決定節目內容。

  美國福斯電視台的American Idol今年第七季的冠、亞軍得到九七五○萬張觀眾選票;政治還不民主的中國大陸,其超級女聲、快樂男聲的冠、亞軍,甚至都得到超過三百萬通民眾簡訊投票支持(最後還引來官方的明文禁止)。但台灣節目參賽選手的去留成敗,仍然很保守而服膺權威地由評審決定。

  其次,高度的民眾參與,使歌唱選秀節目更能昇華成一個無可取代的「品牌」。美國偶像或大陸超女的觀眾投票,不僅讓冠軍得主擁有最高的民意基礎,民眾也因全程參與參賽選手的淘汰與獲勝過程,因而對所支持的歌手有高度的情感認同,進而維持對節目的關注熱度。這種對支持選手及節目的情感認同,不僅在冠亞軍決賽時達到高峰(緊張度不下於美國總統大選),更能將這種認同轉移到一季節目結束後,對參賽成名選手的巡迴演唱、個人專輯出片的參與及購買熱情。然而台灣歌唱選秀節目只想召喚屬於上一世代那種會認同、喜歡某位參賽者的觀眾,而不是召喚那種因為有決定權、信服節目的公開透明性而更有認同感與忠誠度的粉絲。

  最後,歌唱選秀節目的民主化,並不是無止盡的消耗、取用、剝削民眾的參與。製作單位做為一個專業的文化創意經理人,還是得很小心地維護文化產品最珍貴的價值:稀少性及專業性。不論是美國偶像一季四十二集,或是超級女聲、快樂男聲的一季卅八到四十集,電視公司都是一年做一季,才會有一位冠軍得主、一組前十強。一年之中剩餘的時間,便好好地企畫、準備下一季。

  反觀台灣,原本應著重歌藝評比的內容,在節目快速製播下一屆、並著重「人情趣味」的走向下,一再以參賽者的個人背景、賺人熱淚到公式化的私人故事做為賣點。重複的內容創意,讓觀眾再也辨識不出誰是誰。可以說,製作單位並未長遠地經營節目品牌及優勝者的永續價值。

  很弔詭地,上述種種台灣電視產業1.0的思維與作風,居然跟我們社會只學一半的民主生活很像。政府行政體系(電視台),依舊以威權/父權心態,面對實際是頭家、並且異質多元的民眾(觀眾)。民眾(被引導的觀眾)對於政治人物的好惡,依舊只停留在個人魅力/人情趣味的判斷,而不是對其政治責任及專業的理性檢驗。擁有政權的執政者(電視台),依舊只短視地想拚當下政績以保住任期或下一次選票(收視率),而不是以一整個國家長遠的未來與需深化的民主為己任(品牌價值)。

  眼看著在這兩年崛起但又快要被玩完的台灣歌唱選秀節目,如果再聯想到對廿年來台灣民主的恨鐵不成鋼,最先升級2.0的,大概是我們全民參與的鬱悶感了。(本文原刊於2008.12.4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