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仁黃清龍有意將他在部落格所發表的一系列文字結集出版,找我替他寫一篇序,我雖立即應允,但臨到下筆之際,卻不由自主的百感交集。畢竟清龍在書中所關注的諸多報業前景的課題,也正是我親身經歷、親眼目睹,幾經滄桑的台灣媒體浮沈錄。

  清龍的這些文字,絕大部分是在他卸下總編輯的職務後,在海外進修期間陸續寫成。記得在他擔任總編輯期間,我一直扮演他的諍友,對中時的期待與批評遠遠多過肯定,有些時候這種互動還帶著些許張力,但也或許就是這層機緣,在他卸下總編輯之後,我們反而變得更親近。我極力推薦他出國進修,他也一直沒間斷的與我通信,我等於是看著他的繼續追求與成長。

  閱讀清龍這些篇幅與文字,體會他追蹤報業前景的心境。除了肯定他的敏銳觀察外,這段進修的歲月,為了有效掌握當前媒體發展的趨勢,確實花了一番心思蒐集資料並親自採訪。清龍的主要關懷焦點,還是「報紙」這個媒體的未來,知識份子謙卑地參與社會的唯一「利器」,儘管清龍走訪的多半都是美、日的例子,間歇提到台灣,但這也正是我這幾年一直思索的課題。

  從全球許多知名報業陸續面臨經營困境的趨勢看來,很容易讓人得出一個令人沮喪的預言:「報紙」這個產業難道真的逐漸邁入消逝的命運?報紙經營者與其它企業經營者最大的不同,是必須同時扮演文化人與經理人的角色,這兩者間其實並不容易兼顧。清龍以編輯人的角色,探索媒體的傳輸、載具的變化,與市場的壓力,琢磨媒體型式的經營挑戰。我曾擔任過中國時報的採訪主任,也曾先後主導工商時報、創辦中時晚報與時報資訊,深知經營一份報紙的箇中甘苦,也體會政經環境中諌言、公共政策監督與對話的不易。只因為清龍與我都還相信「明天會更好」,仍擁有文化心靈的知識朋友,仍相信「媒體」應該不會消亡,只不過在新時代中,尚未完全尋找出它新的定位。報紙必須是一個在乎利潤的產業,但它也必須是一個承載著理念與文化使命的公器,很遺憾的是,這兩個目標之間,並不完全是相輔相成的。

  這兩種角色不容易兼顧,誠如清龍在書中所指陳的,隨著數位網路的發展,紙漿成本飛漲,廣告市場流失,讀者口味的變化,八卦文化的入侵…等等衝擊,報紙不僅在產業競爭上面臨劣勢,更在文化價值的平台上遭受擠壓,這個歷程,清龍的書中都點到了,也是我這幾年親身的感受。同清龍一樣,我也一直在思索如何在這個困境中尋找出路,清龍將注意力集中在媒體的分工與平台的融合,我則更關懷在新的媒體轉型中,如何保留報紙做為公共領域的角色。

  卅多年前,在父親召喚下回國加入中國時報,一為盡孝道,崇敬父親對民族摯愛的辦報理念,二為海外遊子對台灣環境的憂心,國家前景的憧憬下的莫名政治熱情,投入追求台灣自由化、民主化的主力陣營,經歷威權體制鬆動的變革,結識崇尚自由主義的知識前輩,及開明的媒體朋友。以為西方觀念及民主普世價值即能帶來進步的動力與公平的福祉,曾幾何時自由民主社會與富裕文明的空泛無止盡追求,在在顯示民主法治亦常為拜金主義所扭曲、擺怖,科技文明的應用也擁有強大的破壞力,危害自然變遷,挑釁文化心靈秩序。昔日嚮往的自由、民主不應再是燦爛耀眼的空泛承諾,未來待解決的問題應是條條真切務實的作為。

  卸下報紙發行人的角色後的這幾年,我主持時報文教基金會(已於97.11.15更名為「余紀忠文教基金會」),一方面關懷台灣生態環境與水資源的問題,另一方面關懷台灣社會經濟的公與義問題,這期間我們嘗試努力想實踐的,正是要整合這兩種角色。我期盼報紙能發揮更大的影響力,也希望同時為公共知識份子宣揚與實踐理念找平台。

  做為一個熟識作者的讀者,我要說,要恰當的評論這本書並不容易,只能細述我的些許感觸與共鳴。向讀者推薦這本書,因為它確實是理解當前媒體趨勢的重要著作,相信讀者也會與我一樣,從閱讀這本書穿透對媒體的了解,對我們生活的新時代,倫常制度的新衝擊,可以另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