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與過媒改社一次座談,那時是針對年初媒改社的版本,今天看到的是第二個版本,我想就延續下來,把我的想法與大家討教。觀察台灣媒體所處的環境,再理想的藍圖,是要發展與政治力、與資本主義邏輯有抗衡能力的傳播力量,這在台灣非常重要。

  台灣的傳播是處在三種情境之下,有一種擁抱資本主義的社會主流氛圍,這部分台灣社會沒救,商業邏輯主宰一切。當我們看到教育部長來自學界,卻要學生考理財,我覺得沒有話講了。台灣的傳播是在這種資本主義強而有力的主流氛圍。

  第二,它是處在有干預媒體習慣的政府,不管任何政黨,即使是民進黨,打著媒改起家,當它成為政府的時候,也延襲過去的習慣,認為媒體是可以談條件,交換利益之後,給予政治影響的,或是提供政治服務。所以,台灣不管哪一個政黨,嚴格來講都是具有干預媒體的傾向。

  第三個情境是,傳播媒體的從業社群未具有內部的自主性,我們看到台灣社會的多元自由,整個發展過程中,能逐步成為民主自由的社會,是每一個社群都能發聲與自主力量產生。但是,台灣的傳播媒體的從業社群在自主性是相當脆弱的。對於媒體改造來說,我相信媒改社的主力也不是傳播從業工作社群的人,而是學界的人。

  在這三個情境之下,我們來看公廣集團被賦予的社會角色之後,我們會給予它非常強烈特別的期待,希望提供它很好發展的環境,讓它可以從眾多傳媒體系脫穎而出,被期待對抗資本主義的商業邏輯,以及對抗政治干預。當我們提到公廣媒體要如何組織財務環境時,我認為我們同時有權利診斷它在這種情境之下的責任是什麼。

董事會組成 國會任命同意

  我認為過去討論公視法的時候,都缺少討論公共責任,大家認為它的公共責任就是給它獨立的經營環境,我認為不夠。獨立的經營環境目的在哪裡?我比較希望這也能納入我們的討論。我想要說出來,理想中的公廣媒體的社會角色,就是要有這樣的概念,讓台灣社會變成United in diversity。因為它是多元價值的差異性社會,希望它保持差異的整體,我認為這是公視可去以做的核心價值。整合多元文化價值,能夠為多元社會勢力發聲,這是公廣集團應該有的定位。

  在這種情況之下,要談它的組織,我反對現有的組成模式。今天民進黨團要求新聞局做報告,立法院依法提出公共電視基金會的董事審查委員。現在的制度,是立法院在默契上依政黨比例去選出指派,國民黨的立委都成為審查委員,這個名單已經送出去了,但我們發現,怎麼大量地又被換掉。怎麼換的?透過什麼程序換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國民黨換的。現在的制度就是立法院成立審議小組,由小組去審議,並以默契依政黨推薦的名單送出,但這個名單任何政黨要換就隨時換。我認為這制度背後缺乏有意義的邏輯,我不知道它是什麼邏輯。

  我認為既然台灣社會處在那三種情境之下,來談它的組織時,就必須建立有意義的組織流程,我覺得應是行政院的提名由立法院同意通過。為什麼?既然台灣社會有商業邏輯與政治干預這兩股力量在裡面,如何去擴大它的多元參與和外部監督?至少國會有多元勢力,透過國會的同意權,可以讓多元的影響力發揮。

  世界各國很多公視董事會就由政府提名就好了,甚至是地方選出來的;像丹麥這樣夠成熟的國家,就由地方去選,有什麼不可以?我認為要因應這種無遠弗屆的控制,想要多元的話,國會是一個管道。所以董事會的組成應由國會任命同意。

內外部監督機制 定期評估公布

  第二點,應該要有勞工董事。目前完全沒有自主力量可以產生,而任何改革沒有內部自己的力量,是不會前進的。為了鼓勵內部自主力量,我認為媒改社主張的勞工董事我們應該要給予支持,在很多組織、企業裡面,勞工董事都已經很普遍了。

  第三,更進一步我們應該可以考慮多元勢力的參與、監督的體系。媒改社採用「公共問責」機制,除此之外,我個人比較崇尚德國的制度。德國的公廣集團有內部監督與外部監督的設計。內部監督是它的行政管理委員會,外部監督則是類似節目管理委員會,它叫做廣播事務理事會。它的組成有國會、政黨、勞工或其他主要團體代表,這種屬於外部的委員會,我覺得可以納入在公廣集團的運作。目前媒改社的版本有討論到,我覺得很好。

  另外就是定期的評估。媒改社的手段是比較強烈的,是每一年都要有評估報告。英國的傳播法是以五年給予一次評估,我覺得這種評估不是干預,而是與社會多元價值對話。

  我認為整體體系是:董事會的任命同意權經由國會,促成勞工董事,然後加上內部監督與外部監督機制,還有定期的評估公諸社會。未來公廣集團的組織架構,我認為這是宏觀地需要被關照的。至於微觀的執行長產生,與董事會的關係,我想今天比較沒有時間討論。

增加經費 說服大眾理由不足

  至於財務的部份,如果公視不代表多元聲音,我是窮人,憑什麼我們要為你付費。當我們想說,公視的經費規模要擴充,然後要透過全民收費體系的時候,人民真的心服口服嗎?我認為這是很大的question mark,至少人民與它的感情都還沒有建立。在感情認同都還沒建立的階段,你要透過全民收費來資助公共電視機制的時候,除非同時告訴我們,你的定位出來了沒有,否則我是窮人,要一個月為你付五十塊?我可能連繳三百塊的電費都有問題。

  現在我手邊還有四十個求職沒有滿足,這四十個人我為什麼把他們列進來?因為全家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工作,這樣的家庭為什麼要為公共電視付費,而且公視從來沒有為他們發聲。我很可能只看到中國的戲劇,或是一些曲高和寡的東西。除非我們有非常強的社會責任體系形成,與社會對話,否則要我們國會議員在此時此刻,同意公視由全民付費,民進黨會有困難,因為民進黨有太多是弱勢家庭的支持者。

  我不反對增加預算的規模,當初我就大力主張要超過十二億,但後來還是變成九億,那你們要去找國民黨。至於要三十五億還是六十億?我都可以為你們爭取,因為即使是六十億,我覺得都還不夠。但是要讓我們知道,公視的社會角色出來了沒有。我認為現在根本沒有出來,我根本沒有聽到公共電視告訴我們,它的社會角色在哪一部份很強,可能你們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但社會真的不知道。連我都不知道。每個禮拜的幾點幾分,我要開這個channel看什麼?連我都不知道,你要怎麼說服我去為你爭取一百億、兩百億的預算。

發展策略模糊 需建立核心價值

  我在質詢的時候一直問,公視的發展策略在哪裡?請告訴我們。到底公視的社會角色要怎樣,像是你要怎樣做文創產業的火車頭,你要做哪一種文創產業的火車頭?你要不要做?像德國規定兩家公共廣播電視系統,法律規定營收的百分之十五,要挹注德國的電影工業。為什麼選擇電影工業?因為就是影視產業的一環,再去做上下游、集體的人才培育。因為扮演這樣的角色,它就這樣定位了。

  英國或是其他國家也好,至少有獨立製播百分比的限制。英國規定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節目是獨立製播。像英國的BBC系統這麼多,他每個台都有自己社會角色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的社會支持度會很強。譬如說,法國也是百分之十五要挹注法國或是歐洲的影片,因為它規定每年要有一百二十個小時,要播出首播電影。它與德國一樣,扮演電影工業的火車頭。

  台灣有多少年輕人?你還要不要他們留在電影產業。有多少獨立製片?我創辦兩個影展,一個是南方影展,一個是高雄電影節。我們南方影展的競賽片,現在一年都有四、五百片以上,有時候到七百片以上,專門去讓年輕的獨立製片,像《無米樂》是在南方影展得獎的作品。現在這些東西他們根本沒有平台呀,你公廣集團有沒有要設定一個角色定位,還是我去跟中國合作?還是去買韓劇?

  連法國這樣的國家,都要公廣集團每台每年有一百二十個小時播出首播電影,我認為到目前為止,公廣集團在公共角色與社會責任,其實是繳白卷的。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來談公共電視法,我相信是很難修出理想的法案。今天我們在談公共電視法如何修的時候,應該還是同時要描繪我們的願景

  像上個會期,民進黨為什麼在最後政黨協商的時候,沒有讓公共電視的預算解凍,就是因為公共電視內部對於客委會、原民會、宏觀電視(背後的僑委會),那種掐著你們脖子的政府措施,沒有真正地反抗,還要寫一個美化他們的「掐脖子條款」,我們(民進黨)認為被你們(公視)出賣了。民進黨替你們爭取,結果你們自己的人還去跟國民黨合作,去寫出美化他們的掐脖子行動。他們用政府採購法,當作是委託播出,要求你們在節目播出之前,把節目企劃書送審。這種事情,公共電視的人還去跟國民黨寫出這樣的美化惡質行動的決議文時,我們當然很難支持。  

  整個社會可能不理解,你們(民進黨)為什麼不支持公共電視,不是呀,是我們恨鐵不成鋼。這點我有必要表達。我們不想要干預,而是在創造良好環境的同時,也要知道它要走哪個方向,扮演什麼社會角色與定位。至少我們目前除了跟社會講說,公視是獨立媒體以外,我們沒有聽到,公共電視到底要發展什麼核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