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LaPointe也一一剖析網路新興媒體及反恐政策對北美新聞業所造的壓力及迫害等現象,並以溫哥華太陽報為例,說明其建立新聞倫理準則的堅持與努力。演講會當日,吸引國內多家媒體高階主管及資深記者踴躍出席,並與LaPointe進行熱烈的雙向交流。

演講全文:

  今天來台灣記者協會演講是我的榮幸,非常感謝記協的邀請,我在此還要感謝記協以及溫哥華台北經濟辦事處官員的協助,安排這次的演說以及翻譯。

  在了解了各位對於推動記者獨立自主以及新聞自由等方面的努力後,來到這裡也特別感到個人的渺小。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新聞是民主的基石,同時也是自由社會中重要的公共服務,我在閱讀貴協會的歷史時,得知你們為了共同的理想把記者組織起來,而我也對你們目前的成就感到相當佩服。在其他的國家中,我們往往把記者所做的偉大貢獻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在此我要對於各位准許我在此發表演說再次表達感謝。

  由於北美地區的憲法、法律以及法院長久以來有利於記者權利的規定,似乎讓當地的新聞業界享有較高的自主權和新聞報導的自由。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簡單,我們跟你們一樣,也經過了長期的努力,才能在免於政治、法律和經濟等力量的干預下,完成我們的工作。然而就在我們認為掃除了這些干擾之後,新的挑戰又出現了,今天我就要跟各位談談這些挑戰,而我很懷疑我們未來是否真的能克服這些問題,我擔心我們有可能對於這些挑戰過於輕忽,以至於使我們的新聞自由受限,我希望今天的演說能幫助各位了解,這些不只是我個人的挑戰,也是大家必須共同面對的課題。

  我想大家都期望我今天能聊聊北美地區新聞業界的現況,特別是記者倫理方面的挑戰,我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首先,我想先告訴大家,我仍然熱愛記者工作,我從來沒有做過其他的工作,我也無法想像自己從事新聞業以外的工作。新聞工作是我所知道滿足我個人好奇心最好的方法,也讓我有機會觀察這個世界,見到有趣的人,見證歷史,討論社會變革,並且陳述重要和不可忽視的事件。好的新聞報導可以影響公眾的態度,強化社群,並且形成社會中的正面力量,在新聞發展的歷史中,我很樂於見到新科技讓更多受眾接觸到新聞,同時全球有更多的人能夠分享訊息。

  然而我也看到新聞業的一些問題,同時擔心我們的方向是否有所偏差,我怕如果我們不指出問題所在,在我們有生之年就會看到新聞業的沒落,不再是社會中那股正面的力量。

  我對這些問題的觀點來自於個人本身過去四分之一世紀在新聞業界的觀察,在這段期間,我曾經主持一個全國性的電視節目,創立一份全國性的報紙,管理加拿大最大的電視新聞機構,經營一家全國通訊社,也成立了新聞網站,我還擔任一家報紙的總編輯。我不僅撰寫新聞,也報導、編輯和製作新聞。我在公家和民營新聞媒體都工作過,在我工作的生涯中,大多數時間都擔任管理階層,因此有幸能參於加拿大最有趣的媒體發展歷程,其中包括第一個全新聞電視頻道的誕生,以及一份全國性報紙的創刊。

  我希望我的演說能夠吸引各位的注意力,而且期望等一下能有時間聽聽各位的問題和意見。

  我想先開始討論目前北美地區,特別是加拿大的新聞環境,根據我的觀察,目前這個環境中有三項主要的壓力:那就是競爭、新媒體的加入,以及新聞報導的倫理問題,接下來我將會一一討論這些壓力的衝擊。首先,讓我先來談談競爭。

  當我在1998年在多倫多幫忙創立全國郵報時,我們希望能激勵加拿大的報業,我們認為原來的報紙太過枯燥,往往把焦點放在錯誤的事件上,而且還自以為是。我們引燃一場報紙戰爭,希望能促成良性競爭。從那時候開始,有三家報紙加入了多倫多的市場,也就是說當地五百萬的人口,一共有七份英語報紙可選擇,此外還有三個全新聞電視頻道,兩個新聞廣播頻道,以及多家以多時段播報一般新聞、體育新聞以及財經新聞的電視台和廣播頻道,兩份中文報紙,多份社區報紙和周刊,還有其他語言的報紙和十多個網站,多倫多是北美競爭最激烈的新聞市場,比起紐約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我所居住的溫哥華,今年我們又有三家免費的報紙加入市場,我們原本已經有兩家報紙,所以現在一共有五家,另外還有兩家全國性的報紙和兩家中文報紙,兩個全新聞廣播電台,幾家強調新聞報導的電視台,和幾家以不同族群為訴求的電視台和期刊,此外,多倫多有的全國性電視台在溫哥華也全都看得到。

  我知道台北也是個競爭極為激烈的媒體市場,幾乎每個街角都看得到新聞轉播車。整體而言,我相信競爭對新聞業是好事,它讓新聞記者更敏銳,更渴望發掘新聞,也隨時做好報導的準備,這是消費者樂於見到的,因為他們有更多的選擇,此外這也使得新聞媒體必須求新求變,不願改變的媒體將會遭到淘汰。

  但是我們在加拿大競爭的經驗卻不完全是正面的,我原本預期競爭有助於強化新聞業的發展,事實卻不然,原本競爭應該能提高記者寫作的水準,讓記者更積極地挖掘秘辛,同時讓媒體增加可信度,但事實卻非如此,原本競爭應該讓媒體有更多元化的觀點,情況也並非如此。

  儘管競爭可以帶來一些好的結果,但是卻也讓媒體經常把重點放在速度上,而不是報導的品質上,新聞報導的競賽應該是追求品質和精確,然而在競爭激烈的情況下,很多媒體卻常常只追求速度,其實速度快並不表示品質好。

  這也可能會形成輕率的新聞報導,很多新聞在未經查證或是平衡報導與編輯的情形下就匆匆發佈,只因為想要搶第一。我們的媒體現在有很多報導只有單一的訊息來源,而非多個訊息來源,競爭非旦沒有提升水準,反而降低了水準,為了爭取讀者的青睞,所有的報紙都採取了越來越煽情的手法。

  快速的競爭不僅沒有增加媒體的多樣性,反而快速地導致人才的稀釋,以加拿大的情況而言,我們可能有太多的媒體,但卻只有少數優秀的記者。

  此外競爭也沒有帶來更多元的觀點,很多報紙常常在頭版選擇同一則新聞,在財經、體育,甚至娛樂版也都採用相同的頭條新聞,顯示出他們要爭取的是同一群讀者。競爭的結果不是更好的新聞,而只是更快的新聞。

  在變化的環境中第二個因素是新媒體的加入,在加拿大和其他地區的媒體生態中,最新的媒體就是網路,根據我們頭十年的經驗,它的影響有好有壞。

  好消息是網路讓每個人都能接觸印刷媒體,讓每個人無論在世界任何角落,都能及時獲得訊息。在我的編輯室裡,社會大眾是我們所仰賴的訊息來源,比起其他來源更為重要,而網路就是社會大眾快速提供我們訊息的管道,網路也幫我們更快速地提供訊息給社會大眾,它能夠同時傳遞文字、聲音和影象,是其他媒體所不能及的。另外,除了電話和圖書館之外,我們也經常運用網路來進行調查和研究,最近我看網路新聞的時間甚至超過了報紙,我對於網路媒體仍然抱持樂觀的態度,在加拿大,儘管網路媒體的觀眾仍然不及電視、報紙和廣播,不過每年仍以百分之二十的速度穩定成長,我希望我們的報紙有個成功的網站,在未來幾年把一些讀者轉移到網路上。

  但是依我看來,壞消息是新聞報導的水準並未因網路媒體的出現而改善,相反地,可能變得更糟了,網路上壞媒體比好媒體來得多,倉促在網路上發佈新聞意味著有許多錯誤發生,許多傳聞就像正規新聞一樣被貼在網路上,而且很少進行更正。此外,任何人都可以架設一個網站,然後自命為新聞記者,完全罔顧新聞業的專業原則,很多人把一些有意識形態的文章貼在網路上,還自許為公正和平衡報導的記者,這使得客觀無私的新聞報導標準面臨了危機。

  在加拿大和美國,一項有關網路媒體的重要爭論是它是否該收費,或是乾脆放棄經營,網路文化的特色就在於什麼都是免費的,但是廣告主不願意支付和報紙媒體一樣高的廣告費給網路媒體,因此我們認為網路媒體可能必須收費,否則將面臨嚴重的經濟難題。

  不過我們現在仍在網路媒體發展的初期,以我們的報紙而言,我們計畫在今年稍晚增加和網路讀者的互動,討論新聞內容,我們希望讓更多讀者提供自己的看法,我們將會增加網路新聞的內容,同時也將部分訊息發布在不同版本的報紙上。

  我非常希望網路媒體能運用科技幫助人們了解新聞事件的意義,它不僅能告訴讀者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能提供這些事件背後的意涵,同時還應該能幫助他們找到對事件意涵有同樣看法的讀者,網路必須是一個具有更多串聯可能的媒體。

  由於新聞媒體不再是訊息傳播的唯一管道,因為網路的功能也變得格外重要,現在消費者可以從其他管道得知我們所提供的訊息,我們不再具有訊息把關者的優勢,我們的角色漸漸轉變成訊息查者,而不再只是訊息供應者,我們的優勢是可以運用我們的專業討論新聞事件的意涵,我們可以旁徵博引為基本訊息增加價值,這對我們未來的生存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我不確定這是否會發生,我現在看到的是網路新聞速度加快了,但是還沒有任何的省思和闡釋。網路媒體運用科技加快了速度,但還沒有運用科技改善品質,而老媒體像是報紙、電視和廣播也都沒有增加旁徵博引的功能,他們也是加快了報導的速度,而沒有用更聰明的方法報導新聞。

  印刷媒體具有旁徵博引和深入調查的特殊角色,但是太多的印刷媒體只想在影像呈現上和電視較量,卻忽略了他們在文字上擁有的力量。競爭只是今天影響媒體環境的因素之一,我現在想談的是記者本身的壓力。

  我們比以前的記者受到更好的教育,但是工作量也比以前的記者大得多,工作的步調比以前快,每天要消化分析的訊息也更多了,此外,讀者或觀眾也期望我們提供訊息的速度比以前更快。

  我很擔心這意味著記者不再像以往一樣,能夠在這份工作上長久經營,在北美地區,有許多記者在四、五十歲時離開新聞界,轉往公共關係業界發展,我看到這樣的趨勢有加速的現象,有越來越多的公關公司透過媒體獲得某些公司或個人的訊息,這顯示新聞界流失了一些有才華、有經驗的工作者,我們可能因此喪失了對於社會、國家,乃至於國際歷史的足夠了解,也意味著我們可能因為缺乏資深工作者的智慧而犯錯。

  我們必須尋求一些方法,提供記者在工作生涯中休息或再進修的機會,我們要讓新聞工作對於資深記者而言,仍然是個有吸引力的領域,我們必須保護這些有才華的人,以免他們耗損殆盡。

  在此同時,我們必須讓我們的工作與時俱進,容納新的聲音,這些聲音必須反映出我們的社會現象,特別是反映出社會族群人口的變化。在加拿大和美國,我們最近在這方面的經驗並不理想,我們的人口結構在種族和語言上都更多元化了,但是我們的新聞媒體的從業人口結構並沒有跟進。

  在溫哥華,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成年人口來自亞洲,但是我們的媒體並沒有跟隨這樣快速擴張的腳步而改變,主要是因為我們員工離職率很低,所以很少有機會聘用新的記者,然而不管這樣的情況發生在什麼地方,媒體從業人員不夠多元化都意味著新聞媒體和市場之間出現了斷層,來到加拿大的新移民發現媒體無法反映他們的心聲,因此他們不會輕易信任媒體。

  這在未來幾年對於北美地區的媒體是項重大的挑戰,特別是吸引那些有可能成為終身消費者的年輕觀眾,因此在媒體工作環境以及報導選材的多元化,都是非常重要的,對於媒體來說,最經濟的擴張方式就是擁抱多元化的社會。

  我現在要把主題轉往另一個媒體環境的重要課題:那就是新聞自由和新聞獨立自主。如同我在一開始所說的,北美的新聞界持續面對新聞自由的挑戰。

  在加拿大,有越來越多的出版品在法院的判決下被查禁,這些判例讓我們的讀者無從得知一些犯罪案件的實情,我們有關訊息自由的法律在取得政府紀錄方面是薄弱、過時,而且需要改革的,它阻礙我們調查重要的政府秘辛,自從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攻擊-也就是所謂的911事件發生之後,記者在訊息的傳播方面面臨了更多的限制,政府的運作增加了更多安全關卡,而更多的警察會調查記者的工作,這些都形成我們執行任務和尋求重要問題的答案時的阻礙。

  加拿大憲法中人權和自由的憲章保障了媒體在表達和獨立自主方面有限度的權利,但是我擔心一般大眾並不會注意到目前政府採取的新措施,已經限制了我們的工作。

  在加拿大和美國,近日來有一些記者因為保護秘密消息來源而遭到抨擊,紐約時報的茱迪斯.米勒因為拒絕透露消息來源而面臨牢獄之災,而時代雜誌則在法律施壓之下,不得不因為一則報導洩露了一名中情局幹員的身分,而公開消息的來源。公開幹員的身分違反了法律,而拒絕透露誰洩露了幹員的身分也是違法的,過去在大多數的案例中,記者通常都能保有保護秘密消息來源的權利,這就有如醫生和律師保護病人或客戶隱私的權利一樣,不過這樣的時代可能已經接近尾聲了。

  如同各位所知的,隱匿秘密消息來源對於保護這些人,避免他們受到傷害是非常基本的作法,它雖然不能保障記者免於遭到誹謗的告訴,但至少能讓記者有機會保護消息來源,讓他們勇於挺身而出揭露事實的真相,這樣的保護是民主制度的重要元素,因為它能鼓勵人們揭發一些敏感事件的重要訊息,如果少了對於秘密消息來源的保護,人們將無從得知很多重要事件的真相。

  茱迪斯.米勒案件撼動了北美新聞界的基石,很多人擔心記者在面臨牢獄之災的威脅下,將不再保護他們的消息來源,更嚴重的是,有人擔心記者因為害怕可能的後果,將不再追究一些敏感新聞事件的真相,這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所能想像的事,當我們開始記者生涯時,我們認為媒體在追尋報導可信度的同時,可以獲得更大的自由,然而最近我們卻向後倒退了一步。

  我們這一代最熟知的一個秘密消息來源的例子,就是一個別名深喉嚨的人,他幫助兩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揭發了美國尼克森政府一些重要的訊息,更精確地來說,這個消息來源揭露了白宮以及共和黨內腐敗、違法犯紀以及濫用信任等種種問題,也就是後來我們所說的水門案。華盛頓郵報由於在這篇報導中,大量引述了這個匿名消息來源的說法,因此面對了極大的壓力和批評,甚至多次可能放棄揭露事實真相的努力,不過最後他們還是堅持到底,而這些事實的披露也導致尼克森總統為了避免遭到彈劾而宣佈辭職。

  直到幾個星期之前,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深喉嚨真正的身分,不過在健康惡化,心智能力也減損的情形下,他決定挺身而出告訴世人真相,而三十年前他協助過的記者之一──鮑伯.伍華德,也寫了一本書,把更多事實公諸於世。

  美國人相信水門案是國家政治最黑暗的時刻,但是他們也相信這是個必須要揭發的重要事件,他們知道這會導致國家重大的傷害,但是他們也了解這樣的痛苦是必經的過程,他們肯定新聞界勇敢揭發這件醜聞是一項重大的貢獻,在這方面這有助於美國文化對政府的權力質疑,同時這也讓美國人民對於民權自由的進步感到驕傲──儘管這樣的自由是有選擇性的,並無法保障女性、少數族裔和同性戀者遭到歧視。

  北美的新聞界恐怕沒有經歷過比水門案更重大的事件了,它讓像我這樣的人願意從事記者工作,我們相信新聞媒體提供了向廣大世界闡釋新聞事件無限的可能性,同時也為社會大眾提供了可信的訊息來源。

  在加拿大我們還沒有見過類似深喉嚨的案例,我也不確定如果真的發生的話我們會如何來處理,不過我注意到最近十年來,加拿大有關政治的報導有減少的趨勢,來自首都的報導不再具有權威,因為我們的記者花了太多的時間去追逐新聞,而非揭發新聞。

  現在我也懷疑美國會再發生另一個類似深喉嚨的案子,首先,由於媒體的競爭更為激烈,幾乎不太可能長期保護秘密消息來源的身分。其次,我不確定現在是否還有新聞媒體有勇氣面對官方的批評,我希望我能夠,但是今天媒體承受的壓力是非常大的,此外最重要的是,我不確定現在社會大眾是否還會像當時一樣支持媒體。

  我這樣說是有理由的,現在美國的社會大眾不再像以往一樣信任媒體,媒體中越來越多煽情的元素傷害了新聞界整體的形象,但是這樣形象的損傷還有其他的因素,我們必須承認美國和加拿大媒體的困境是自己造成的。

  我們經常仗著新聞自由的優勢,自認享有侵害個人隠私的無限權利,刊登沒有獲得支持的聲明,或是在未經查證的情況下犯下錯誤。我們刊登了大大小小錯誤的報導,卻又拒絕或不願更正,使我們的可信度受損,我們對於錯誤採取防衛的態度,而不願採取建設性的作法予以更正,每當有人發現媒體犯了錯卻沒有更正,他對這個媒體的尊重就喪失了,但是我們還沒有從這上面學會教訓,我們還不了解,如果我們承認身為凡人的我們,在決策和採訪新聞的過程中也可能出錯,能夠獲得大眾更大的支持,因為沒有人相信我們是完美無缺的,所以我們也就不需要再假裝了。

  我們對於大眾的觀點不夠敏銳,甚至對別人的期望比對自己的期望還高,我們對於政治人物、警察、醫生、老師和領導人物採取高道德標準,卻沒有對記者要求同樣的標準,我們應該這麼做的。剽竊和造假等事件,嚴重傷害了紐約時報、英國廣播公司、今日美國報和波士頓全球報等媒體的威信。

  在我們溫哥華太陽報,光是去年我們就開除了一名專欄作家,因為她抄襲另一位專欄作家的作品,還把它當作自己的作品出版,這起事件是因為其他國家的一名讀者在網路上讀到她的文章,發現其中似曾相識而揭發的,網路可說是兩面刃,它讓你接觸更多訊息,也讓更多人得知你所發布的訊息,如果你假裝自己是某個想法的原創者,遲早都會被人逮到的。

  另外有一名記者因為收受採訪的公司一筆可觀的利益,也被我們開除了,我們把這兩起事件的始末都告訴我們的讀者,並且告知他們我們的作法,以免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這些事件並未動搖我們這些管理階層的信心,因為編輯室必須信任所有的員工,我們沒有時間或資源逐一檢視工作團隊中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我們相信我們的記者不會竊取別人的作品,也不會捏造事實,或是從他們的報導中獲取利益。

  我們甚至相信他們不會向社會大眾索取任何好處,像是旅遊住宿的折扣、免費餐飲或是音樂會或運動比賽的免費票券,像這樣的好處在英文裡稱作「freebie」,我們在公司的政策已明文規定不得收受,因為我們相信,這樣的行為會損害我們的可信度和誠信。

  在溫哥華太陽報,我們成立了一個倫理委員會,這是加拿大媒體的創舉,在不同的事件發生時,由記者和編輯制定新的政策來因應,這其中當然包括了「freebie」的問題,還有以技巧動手腳修改照片的問題,以及智慧財產權等更重大的問題。

  我們的讀者必須覺得我們是無法收買的,我們是社會大眾的代言人,我們的報導不能偏袒有權力或有影響力的人,我們的倫理標準來自於新聞獨立自主的心,如果我們不遵守倫理標準,我們的讀者會棄我們而去尋找其他有倫理的媒體,在未來,讀者的信任是我們最重要的經濟支柱。

  讓我提供另一個新聞倫理壓力的例子,在我這次前往亞洲之前,我跟一位企業人士針對一則他認為對他公司不公平的報導,曾有一番激烈的討論,他不只討論報導的內容,而且還提醒我他也是我們報紙的廣告主,他明白地告訴我他在我們報紙登了廣告。

  我確信這類討論在太平洋兩岸的新聞界都是很常見的事,有些廣告主認為,只要他在我們的媒體買了廣告,他們就不會在我們的媒體上看到任何他們公司負面的報導,他們覺得買廣告可以避免負面消息曝光,有人甚至相信,這樣的投資應該包括刊登他們公司正面的新聞,他們覺得登廣告也是買新聞的一種形式。

  我和這位企業家的討論沒有好的結果,主要是因為我必須提醒他編輯部門是獨立作業的,不受廣告部門的影響,廣告支付報紙的開銷,但卻不能收買我們的記者,你很難說服廣告主這一點,因為如果當他花錢在報上登廣告,但編輯部門卻刊登了傷害他們公司的負面消息時,他會覺得自己遭到背叛。

  然而像這樣把編輯部門和廣告部門分開作業的方式必須維持下去,在此同時,媒體並不是慈善機構,我們也是一個企業,就和廣告主一樣,我們需要廣告才能存活,但我相信廣告也同樣需要我們,廣告可以幫助企業銷售產品,否則企業就不需要刊登廣告了,所以我們對於廣告主就像廣告主對於我們一樣有用,我們不應該在這樣微妙的關係上玩遊戲,應該讓它維持現狀。

  編輯部門和廣告部門之間仍然維持著緊張關係,我們的報紙很幸運,因為在那裡,如果一則新聞有報導的價值時,我們寧可承受廣告上的損失,整體而言,我們的廣告主了解,編輯部門的獨立自主有助於建立更好的廣告環境,因為讀者對於他們選擇刊登廣告的媒體,在誠信方面會有較高的評價。

  但是我也看到有些新聞媒體跟廣告主達成一些奇怪的協議,讓他們在新聞版面多了一些空間,我對北美新聞業界的這種趨勢感到憂心,因為我很怕觀眾會相信媒體都是可以收買的,如果這樣的情形一旦發生,我們的損失將比所得來得大,我們的誠信將蕩然無存,而不久後我們的讀者也都會離我們而去。

  目前新聞業界的確承受了來自廣告主、政府、法院和社會大眾的強大外在壓力,但是身為記者,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對自己的傷害有時候跟外界對我們的傷害一樣多,我們沒有仔細聆聽讀者的心聲,沒有在媒體上反映他們的感受,我們不願承認自己所犯的錯誤,也沒有竭盡所能地闡釋新聞事件的意涵。

  在此我要為我們這個行業開一個藥方來做為總結,我們必須對我們的工作恢復信心,為了讓讀者支持我們勇於揭發事實的作法,我們必須贏得他們的尊重。身為記者,我們效忠的對象不是廣告主,不是雇主,也不是我們個人的利益,我們必須要忠於我們的讀者,為了展現這一點,我們必須更努力,否則像貴協會以及我的組織對於爭取新聞自由所做的努力都將是白費的,社會大眾不會在乎我們的存在,也更不會保護我們了。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