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件發生在我連襟身上的真實故事。
連襟山東人,小學沒畢業,當娃娃兵來臺灣,靠著背下一整本英漢字典的毅力,最後官拜上校自軍醫教學醫院行政主管退休。
有回農曆年,球友、畫友都回家準備年菜了,連襟趁空到榮總看胸悶,副院長是老友,幫他組了權威醫療團隊會診;心臟有些毛病,胸骨大切開後做了手術,縫合,穿上鐵衣。
四小時過去,不太對勁,臉色轉青灰,副院長立即找主刀醫師,再次打開胸腔,原因豁然開朗,是肺葉未完全擴張;再縫合、穿鐵衣,多受一次罪。副院長事後找來主刀醫師問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未料到四十多歲的的主刀醫師沒任何愧疚,「報告副院長,我是心臟外科,不是胸腔外科……」。
副院長真是傻眼了,這是丟面子,甚至會鬧出人命的大事,心臟外科醫師竟然看到心臟噗通噗通,就認為可以收工了,肺葉擴張了沒,不管他的事;甚至,「專業」訓練到連多看一眼胸腔其他器官都不必。
或許不必太去責怪這位心臟外科醫師,因為自小就被訓練要往專業的路走,有了總醫師資歷後一定要考專科醫師,之後的醫療文化病人不見了,只剩下一堆出了毛病的器官。因為病人不見了,專科醫師當然不會去管其他專科的器官;不多話、甚至不去關心,表示專業度高。
絕不止醫院有這個現象,社會到處都給小孩子「追求專業」的教育環境及價值,例如,吳寶春是專業的麵包師,吳季剛是專業的服裝設計師,其餘,律師、建築師、律師、教師,甚至美髮師傅、做豆腐師傅也無一不專業,甚至教師類還分工到專門升學技職院校的補習班老師,一定要往專業去鑽。
專業度高當然不是壞事,壞的是因為事事追求專業,放棄對其他環節的關心、好奇與敏銳,之後愈發專業的後果,是自己愈來愈封閉,陷進自己的象牙塔、死胡同裡,不與外界往來,不去關心自己專業之外的領域。
試著想想這個社會是什麼模樣?一個大的封閉圈圈,裡面有好幾個中的封閉圈圈,中的封閉圈圈則充斥更細的許多封閉圈圈;不管大、中、小各種規模的圈圈,共同的特質是封閉、無缺口的,換句話說,自己的介質不會流進較大圈圈的公共空間,而公共空間若有介質也不會流進自己的圈圈裡。
這樣構圖的社會,可想而知的後果,是全然不來往、不關心、無互動,說的再白一些,就好像一個大魚缸裡放了許多中魚缸,再填進無數顆玻璃珠;魚缸若有搬動,必然的結果是硬碰硬,玻璃珠互相碰撞、摩擦。這就是高度追求專業,每個領域都是封閉、專業掛帥的寫照,讓大社會充滿不安的因子。
假設,不管大、中、小的圈圈都開了口,讓自己的專業介質流進公共空間,也讓公共空間的介質流進自己專業的圈子裡,那個局面必然是陌生感消失,因陌生感帶來的退縮、封閉,甚至是畏懼、防禦也變得毫無必要;流進了公共介質,自然會因接觸外界事物,進而參與、尋求奉獻的機會,讓這個社會變得水乳交融,彼此相互依賴,相互支持。
這個局面並不困難改造,困難的是覺醒。社區培力、社區營造是關鍵的工作,靠著社區,每個小圈圈先移走自我防禦的高牆,讓我看見你,看見他;也讓你、他看見我,去除神秘後會啞然失笑,之前的封閉是多麼愚蠢。
媒體更是推動社區培力的關鍵角色。經由新聞傳播,妥善扮演公共介質的溝通媒介角色,先有了公共介質,才會逐一地讓封閉的圈圈願意打開,相互交流、互動,更進而創造出更多的關懷與互動,讓社會成為一個整體,不再是漠不關心、零互動的許多個體。
專業不是壞事,但專業決不可封閉,專業開放介質注入社會後,一定能改造社會趨於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