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參加一場科學新聞座談,與會一位教授慨嘆「記者來找我,我很願意談,但第二天一定不看報紙,之後總有同事說我講錯了。其實我沒講錯,是記者沒聽懂就寫;要不,隨便截幾句聽懂的交差…」,教授沒有怪記者的意思,因為這情形屢屢發生。
教授的慨嘆有許多層面,一、教授懂科學但不懂新聞;其二、教授不會以淺顯易懂的話講科學;其三、科學新聞有一定門檻,記者跨不過去,又不想付出把它搞懂。當然第三項可能有作業時間的客觀因素,也很可能記者不敬業,就像處理社會新聞一樣地以場景交差。
早期科學新聞剛在報紙出現時,有人消遣科學新聞「懂的人不看,看的人不懂!」這話沒講錯;更毒些的講法,是「看了之後,懂變成不懂。」這話嫌誇張了,如果對科學議題的認知因為看報紙就鬆動,那此人的科學素養一定也不怎麼樣。言歸正傳,科學新聞怎麼正確、淺顯易讀?
要求專家講白話文,深入淺出的講科學,這難度很高,因為科學與科學傳播差異極大。做學問、具備專業的學者,講話一定嚴謹,即始弄得清楚問題,不見得找得到新聞切入點;於是盤古開天地說起,怕記者聽不懂,特意說得很細,解釋性的旁支一大堆,於是記者不意外地墜入五里霧中。
學界、專家常抱怨新聞界不重視科學記者的培養,此話倒也不假;但新聞界該訓練科學記者到什麼程度?物理一位、化學一位、生物一位,還是大強子對撞機、核融合、量子力學各一位?報紙要的是新聞,不是科學,不可能這麼細分領域地培養科學記者;因此,寄望新聞界內部重視科學記者培養,有其事實上的難度,尤其在新聞界不景氣的年代。
寄望記者跨過科學門檻?那更難了。福島311事件的報導讓新聞界很受傷,被批評得體無完膚,因為是就近調派到北海道採訪某帥到不行的男星拍宣傳MV的娛樂記者第一時間前往,所以核電廠事故影劇化。這不好笑,這是編輯部的事實,非常傳真的事實。記者隔線如隔山,不可能都有跨過科學門檻的素養。
筆者曾在屢行「傑出新聞人員研究獎」的訪問行程時,拜訪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的Richard Cooper教授〈他是著名的科學期刊《Nature》編輯〉,討論科學報導該是由具科學背景的人來處理,或是由新聞背景者來詮釋?沒有具體的結論,但我探究Cooper教授的背景時有些體悟,Cooper是澳洲籍學者,原來專攻生態,之後跨科際地涉獵許多相關領域。
Cooper的背景讓我有不少啟發:記者對新聞涉及的領域不必專精,但至少要能有感、聽懂、正確接收,不必到深層接收,但一定不能有錯誤接收。這其實是科學傳播的精髓,因為讀者、觀眾對科學傳播者傳遞的訊息更只能七折八扣地接收,所以,幾折幾扣不重要,重要的是正確、原則性地。
回到現況下的科學傳播作業,有沒有一蹴可幾的作法?筆者大膽的說「有」,只要記者多花上幾分鐘。採訪過程花了幾十分鐘、一小時,之後要求採訪對象確認「我接收的知識、訊息」是否正確?專家講的話有接收的門檻是個事實,聽不太懂也很正常,但最關鍵的是聽懂的、接收的是否正確,是否是關鍵環節。拜託記者一定要謹記這個不可少的環節,也拜託受訪的專家多留幾分鐘給記者,讓他們確認接收的訊息正確。
走過科學新聞被專家揶揄、讀者也不信任的過程,如今仍然未能得解,甚且可預見的將來也沒什麼轉機。目前能做的,是提醒記者確認採訪的基本動作:我的接收正確嗎?畢竟,讀者無法辨認新聞訊息的正確與否,這得記者自我要求,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