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樸作為一種價值

向陽

在平面媒體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經營壓力的這個時代,新聞工作者也面對著相對嚴峻的考驗。在藍綠對抗激使媒體選邊站的時刻,當市場競爭使得新聞報導更趨腥色羶的時刻,當閱讀書報的讀者忽然銳減的時刻,尤其是當報業出現經營危機、雜誌銷路趨緩、出版行業萎縮的時刻,每一個平面媒體的工作者都得面對一種抉擇:向政治、市場和生活重擔低頭,隨波逐流?或者挺直腰桿,在昏暗的叢林中堅持點燈,繼續前進?

報禁年代的平面媒體,是被壓縮的、被箝制的,那是一個苦悶而無以紓解的年代,卻也是一個可以剛直不阿,可以不淫、不移、不屈的年代,從《自由中國》、《文星》到《美麗島》,從《公論報》到《自立晚報》,眾多的平面媒體工作者透過報導、評論、攝影,見證了台灣言論、出版與思想自由的血淚史。壓縮,使得媒體工作者更加堅強;箝制,也讓選擇媒體價值的工作者更加堅定。報禁解除之後二十年的今天,在一切開放、毫無禁忌的此刻,每一個媒體工作者不妨捫心自問:在這個媒體價值漸趨淆亂的年代,我能為新聞工作留下些甚麼值得被懷念的價值?

拜讀今年參賽的平面媒體類送審作品,我內心一直浮現前述的想法,在這個被設定為開放活潑、表現自由的年代中,甚麼樣的媒體價值被彰顯而出?或者值得被彰顯?在眾色繽紛、眾聲諠嘩、眾口鑠金的年代,增添更炫麗的色彩、更高分貝的聲音、更聳人聽聞的八卦,甚至製造假新聞以博取市場閱聽率的提高,是不是當前媒體工作者要走的路徑?或者選擇最初始的媒體價值,以素樸的報導、公正的評論,不帶色彩,黑白呈現,與廣大的讀者素顏相見,才是當前我們最需要、也最欠缺的媒體表現?

這可能是個無解的問題,卻是一個值得思索的課題。出身於報禁年代的新聞工作者,曾經相信透過紙筆,可以抗拒政治邪靈,可以為臺灣社會帶來改革,可以為勞苦大眾說出真心話,可以展現公道和某些真理。為了這樣的理念,焚膏繼晷,仍然意氣昂揚,愈挫愈奮,將新聞視為體現生命意義的志業─這樣的素樸價值,在報禁解除之後,為何逐日消散?這是大眾社會不再重視媒體價值所致?還是媒體經營者計較市場盈虧所致?還是,更根本地看,是作為目擊者的媒體工作者不再堅持素樸價值的結果?

素樸作為一種價值,在一個高度資本主義化的社會,求諸面對慘酷市場競爭的媒體,或許懸之過高;求諸以新聞為志業的新聞工作者,則在方寸之間。這次參賽的作品,可以看出仍有眾多新聞工作者有此信念,堅持素樸。這是媒體內容改革與提升的開始。